词忌书本气、道学气（下）——《窥词管见》学习札记（8）

凌云清风

                        词忌书本气、道学气（下）
                   一一《窥词管见》学习札记（8）


                               凌  云  清  风


        上篇主要分析词中书本气问题，本篇着重分析词中道学气问题。李渔说：“吾观近日之词，……道学气亦少……”，也就是说道学气虽然不多，但仍然存在。“故填词之中，……勿使有道学气。”（《闲情偶寄》词曲部）。
         他进一步分析道：“所谓无道学气者，非但风流跌宕之曲，花前月下之情，当以板腐为戒；即谈忠孝节义与说悲苦哀怨之情，亦当抑圣为狂，寓哭于笑。”（同上）为了说明这个问题，他举了一个例子：“如王阳明之讲道学，则得词中三昧矣。阳明登坛讲学，反复辩说‘良知’二字。一愚人讯之曰：‘请问‘良知’这件东西，还是白的？还是黑的？’阳明曰：‘也不白，也不黑，只是一点赤的，便是良知’。照此法填词，则离合悲欢，嘻笑怒骂，无一语一字不带机趣而行矣。”
        王阳明，即王守仁，是明代主观唯心主义哲学家。“良知”，是指“合心与理而为一者也”的存在于人心中的天理。对于这样深奥的哲理，王阳明不仅从道理上进行说明，而且还用“只是一点赤的”这样的形象来表达思想，因此“则得词中三昧”，也就是把握了艺术创作的规律。这就告诉我们，讲大道理不能直接生硬、照本宣科地表达，要与实际生活结合，与具体形象结合，这样才不板腐，有机趣。
        在这里，李渔提出了“机趣”的概念。“ ‘机趣’二字，填词家必不可少。‘机’者，传奇之精神；‘趣’者，传奇之风致。少此二物，则如泥人土马，有生形而无生气。”（同上）机趣一语，义指天趣，风趣。出自明代陈汝元《金莲记-构衅》：“太极图中生意好，鸢鱼机趣滔滔，渊源夙仰泰山高。”此指巧妙自然的风致。李渔的“机趣”说，上承南宋严羽《沧浪诗话》中的“兴趣”说，与清代王士禛的“神韵”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机趣”概念的提出，亦与当时的思想潮流有关。晚明新派文人论诗每每标举一个“趣”字，如袁宏道评《徐文长集》中云：“亦谑亦趣”、“不失趣韵”、“风趣天然”、“恢谐成趣”等等。深受公安派与竟陵派影响的王思任认为“趣”是诗之命脉，“饮之趣有酒，声之趣有诗”，“一趣可以尽诗”（《王季重十种-袁林候先生诗序》）袁宏道指出“夫趣得之自然者深，得之学问者浅”，“入理愈深，然其去趣亦远矣。”他认为趣与理是互相排斥的，传统观念、宋儒理学会淹没人的天趣。
        “机趣”在李渔的词作中多有体现。1640年，他整整三十岁，意味自已青年时代就要结束，而自己所企盼的功成名就、光宗耀祖的那一天似乎遥遥无期，他就在词中幽默地消解自己的忧愁：
        “昨夜今朝，只争时刻，便将老幼中分。问年华几许，正满三旬。昨岁未离双十，便余九，还算青春。叹今日，虽难称老，少亦难云。         
        闺人也添一岁，但神前祝我，早上青云。待花封心急，忘却生辰。听我持杯叹息，屈纤指，不觉眉颦。封候事，且休提起，共醉斜曛。”（《凤凰台上忆吹箫-元日》）
        如何才能做到填词中有“机趣”呢？李渔道：“予又谓填词种子，要在性中带来；性中无此，做杀不佳。人问：性之有无，何从辨识？予曰：不难。观其说话行文，即知之矣。说话不迂腐，十句之中定有一二句超脱；行文不板实，一篇之内但有一二段空灵，此即可以填词之人也”  。“性中带来一语，事事皆然，不独填词一节。凡作诗、文、书、画、饮酒、斗棋与百工技艺之事，无一不具夙根，无一不本天授。强而后能者，毕竟是半路出家，止可冒斋饭吃，不能成佛作祖也。”
        为了理解李渔“性中带来”的意思，我们将其与稍生于后的袁枚的“性灵说”进行对比。袁枚所说的性灵，包含性情，个性，诗才等，这与李渔所说的“性”相似。袁枚的性灵说，是对明代公安派为代表的“独抒性灵，不拘格套” 、“非从自已胸臆流出，不肯下笔”理论的继承与发展。李渔的“性中带来”之说也受到公安派的影响。“性灵说”主张诗歌创作要直接抒发诗人的心灵，表达真情实感。所谓“诗者，人之性情也。” “诗难其真，有性情而后真”（《随园诗话》），强调诗是人感情的自然流露。李渔说的性中无此，做杀不佳；说话不板腐，有超脱；行文不板实，有空灵，也与这些意思相近。性灵说从真实地直率地表达感情要求出来，在诗歌艺术上提倡自然清新，平易流畅之美，反对雕章啄句，堆砌典故，反对以学问为诗。这与李渔的反对书本气、道学气是一致的。但性灵说也有缺点，其哲学思想基础是唯心主义，把心灵看作是文学的源泉。李渔的“性中带来”也有这个问题，而且他还强调“夙根” “天授”，对“强而后能者”并不看好。由此可见，李渔的“性中带来”说就是袁枚“性灵说”的先声。


      2020年6月9日

张新泉

讲大道理不能直接生硬、照本宣科地表达，要与实际生活结合，与具体形象结合，这样才不板腐，有机趣。

张新泉

欣赏点赞写得可观的。

幽兰居士

由此可见，李渔的“性中带来”说就是袁枚“性灵说”的先声。

凌云清风

张新泉 发表于 2020-7-10 08:08
欣赏点赞写得可观的。

   谢谢张新泉老师点评与点赞！

凌云清风

幽兰居士 发表于 2020-7-10 15:35
由此可见，李渔的“性中带来”说就是袁枚“性灵说”的先声。

    谢谢钟老师点评！

曾巧中

      趣与理不一定是互相排斥的。

凌云清风

曾巧中 发表于 2020-7-13 09:09
趣与理不一定是互相排斥的。

     谢谢曾巧中老师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