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堰垱，我回来了（6）

利剑

续《大堰垱，我回来了（5）》

            大堰垱，我回来了（6）

     1981年9月初回到原部队，分配到支队通信科雷达修理所任雷达技师。军校3年主学“354”型远程警戒雷达，这是当年我军舰艇装备最先进、技术最复杂的大型雷达。回到部队后，主要面对的是鱼雷快艇上装备的“752”型导航雷达，技术相对简单。所以，工作驾轻就熟，得心应手。
     1982年初，开始谋划改行。几经波折，1983年4月调入支队教导队，任文化教员。原本打算能进入政工干部行列，终生献身军旅。从军是我最钟爱的职业。
     人生的命运往往就是那么诡异莫测，看似偶然的机遇，其实就是昭示着人生宿命的固有轨迹。“一声低来一声高，嘹亮声音透碧宵。空有许多雄气力，无人提携漫徒劳。”《水浒》110回中，宋江的这首《抖空竹》，恰好印证了我人生中的一个里程。几度风雨，几度春秋，几番拼搏，几番折羽。最终不得不忍心选择了有如切肤之疼的脱下军装，这是我人生最为艰难、最为痛苦的抉择，也是我人生最不堪回首的一幕。1985年夏天，一个周六的夜晚，支队主官首长告诉我，下午支队常委会议研究了，你回到91大队去做雷达业务长，职级随即提升一级，命令将于周一发出。我犹豫了片刻，告诉首长，如不能改行去做政工，回过头去再做专业工作，我就不干了。他告诉我，你可以不回91大队去做雷达业务长，但明年也走（转业）不了，起码要挂一年，我沉思良久，几近声音哽咽地说：“那就挂吧！”他立即电话告诉干部科科长：“今天下午支队常委会研究的干部调整任职命令暂时不要发，常委再议一次”。多少年来，我一直很鄙视“为何转业”的问题，更不屑作这类无聊的回答。浪花就是我对大海深情的吻别，思念就是我对军旅苦恋的隽永刻画。多少次我遥望南天，心系南海，战舰奔驰，梦回三沙，听军号嘹亮，走整齐步伐，看万顷波涛，让思绪飞扬！道不尽对人民海军走向深蓝的苦苦追求，叙不尽我对大海的深深眷念！按当时的军官服役条例，具有大专学历者必须服役18周年以上。难述往事，费尽周折，在我服役12周年的时候，回到了我放飞梦想的地方—大堰垱。
     几回回梦里不知身是客，
     几回回直把他乡作故乡！
     几回回耕海犁浪向远洋，
     几回回血与火中显荣光！
     大堰垱，我回来了！虽然不能回到儿时徜徉的田埂小路，放牛打仗的水渠池塘旁，但这里是仅仅相距不足百公里，行政隶属相连的常德。大堰垱，还是我年迈父母生活的地方，有我儿时的小伙伴，有我熟知的湖泊堰塘，有我放飞梦想的山水小镇。白洋寺、多宝寺、滚水坝、文革桥、涔水河、飞机场、熊家湾、永富闸、打石桥、倒口河……这些多年萦绕胸怀的家珍，又能触手可及了。
     大堰垱，我回来了！往事悠悠，岁月稠稠。涔水之滨的大堰垱变了。乡镇合一为大堰垱镇，并入了原中武乡大部，车溪乡一部，城区街道建成面积已是原来的5倍之多，店铺林立，商贾蜂涌，常住人口2万有余。行政区划调整后，辖5个社区：东街、西街、白云寺、文昌阁、中武桥。14个建制村：九旺、涔南、南阳、熊家湾、星星、戴家河、宋家台、干河、花堰、筒车、石公桥、玉圃、亘山、陈管垱。总面积112平方公里，人口6.3万，耕地4.3万亩。商业网点星罗棋布，极大地方便了群众的生产、生活。省道S302线，县道X008线穿境而过，“村村通”硬化公路如蛛网织满村组农户。我的家乡联富村，已与原孙家山、永富、九堰村合并为九旺村。
    大堰垱，我回来了！大堰垱的发展乘上了举国上下高歌猛进新时代的长风，破浪前进在现代化文明建设的康庄大道上。大堰垱的关心下一代工作，老年教育工作，曾在我的职责范围内给予了最大的关注；西街文化大院大鼓声声，歌声阵阵，人声熙熙，红红火火，当年的官员们曾盛赞我功不可没；联富村撇洪河上便民桥的建设，我曾多方游说，联络筹措资金；联富小学过冬门窗桌椅的修缮，我曾奔走呼号，慷慨相助过。
    大堰垱，我回来了！涔河的水，不舍昼夜静静地流向远方。长湖、方湖的水，是否还能腾起清波？儿时的伙伴们，半个世纪岁月的磨砺，风霜染白了两鬓，皱纹爬满了脸庞，是否儿孙满堂，颐享天伦之乐？生活的重负，是否压弯了您的腰板，现在身体、生活如何？多年疲于职场奔波，竟未能聚首畅叙过。是否还记得我们扑通到池塘里赤条条泅水扯猪草，水渠、稻田里面抓鱼虾？是否还记得我们乘夜色摸到别的生产队瓜田里解馋偷菜瓜？是否还记得我们扇梭子、打纸板、踢毽子、跳房子、打火鸡弓、自制水枪、自扎风筝的娱乐？是否还记得我们举着毛主席画像，上下学路上一路欢快的语录歌？是否还记得无论春夏秋冬，我们追着县电影队的行踪，星夜跋涉几个大队去看电影，到那一看，还是“三战”（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一打（打击侵略者），样板戏和新闻简报？是否还记得我们读书时，劳动是一门主课？未及成年，百余斤一担的石块，咬紧牙关就挑上了打石桥水泥厂的山坡。是否还记得我们也曾书生意气，指点江山，慨当以慷的豪迈放歌？（十个“是否”的追忆）
     大堰垱，我回来了！你是江南水乡的一隅，澧阳平原的一角。伴随着时代大潮同频共振，呼啸前行！我的父母已于高龄相继去了比远方更远的地方。姐姐、姐夫也已英年作古。妹妹一家生活在县城其乐融融！当年令人称羡的木柱青瓦大屋，历经半个多世纪岁月的磨砺和风雨剥蚀，已经险状毕现，岌岌可危，丑小鸭般的与周边的新楼相互映衬，昭示着岁月远去的春秋寒暑。
     大堰垱，我回来了！可我却怎么再也难以走进你的心窝。无论有多少个“是否”的牵挂，无论有多少对故乡不舍的理由，我都不可能再回到大堰垱—联富。进城，穷尽了我终生的不懈奋斗！事业、理想、信念、追求、生活、子嗣、社交、朋友、文化、习俗，都已融进了现代城市的文明潮流！有生之年，清明时节回乡祭祖，就是亲近故乡的山水田畴。平日里匆匆路过，只好对着大堰垱----联富，心儿悸动，聚目凝注，瞅一瞅，招招手！
     大堰垱，我回来了！放眼乡村，水生植物腐烂沉积的塘泥，是改良土壤极好的有机肥，已经没有人再去利用；近乎淤平的湖泊堰塘，再也难以戏水泅渡；野草疯长的水渠沟壑，垃圾充塞，再也难以看到鱼虾泥鳅；田土板结，化肥、农药过度依赖使用；人口不断减少，良田沃土荒芜，青壮年进城去务工，仅剩下老弱病残幼。昔日“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送来一阵阵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过去的事情”的欢歌笑语、勃勃生机，再也无处寻幽。故乡那方美丽的山水还在，村子的魂已经飘然重霄九！
     大堰垱，我回来了！光阴荏苒，岁月蹉跎，历经磨难，踏平坎坷。逃出！思念！回到! 都是我心中的歌！
     回到地方工作后，我先后七次重返清澜港，一次重返三沙市寻觅当年的足迹，重温当年志在天涯战恶浪的青春梦想！2017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0周年战友聚会时，我有一首拙作较好地刻画出了我当时的心境：

           梦回清澜港      

        那一汪清水流向了海洋，

        那一片蓝天覆盖的远方，

        那一弯椰林掩映的码头，

        那一座曾经沸腾的军港！

        啊！

        清澜港啊，清澜港！

        你是我的第二故乡！

        少小怀揣着人生的理想，

        告别亲友、温暖的家乡。

        来到蛮荒遥远的天涯海角，

        火热的军旅铸就了我不屈的脊梁！

        啊！

        清澜港啊，清澜港！

        你是我放飞梦想的地方！

        人民海军巨舰驰骋，劈波斩浪，

        威武地走向了深蓝，剑指大洋。

        强军的征途有我洒下的汗水，

        记录了我青春奋发的荣光！

        啊！

        清澜港啊，清澜港！

        你是我终生难忘的地方！

        告别了青春时光，

        远离了军号嘹亮。

        无论走到哪里，

        我一刻都不曾遗忘！

        啊！

        清澜港啊，清澜港！

        你是我梦牵魂绕的地方！

        注：清澜港位于海南岛东南部的文昌市。是原南海舰队快艇11支队的驻地。

            现在是三沙市的物资补给基地，文昌航天城的转运港。

                   2017年7月21日

     情深意长的《故乡情》，还在我的耳畔响起：故乡的爱，故乡的情，故乡有我青春的歌声。几度芳草绿，几度霜叶红，以往的同伴依然在梦中。他乡也有爱，他乡也有情，我却常在梦里故呀乡行！

                 后  记

     2020年初，响应号召，宅在家里抗击新冠肺炎。闲暇静思，回首当年，穿越时空，往事历历。日月不老，岁月催人。浮想联翩，心潮难抑，遂成小作《大堰垱，我回来了》。记录了自己一段人生的心路历程。但愿能与同龄人分享那段令人难以忘怀的青葱时光。以飨长期以来关心、关注我的朋友。水平有限，不当之处，在所难免。祈望教正！

                   2020年7月23日修改完毕

毛先金

这么急匆匆地回到大堰垱，俺还等着跟读你大学毕业后继续军旅的那些激情岁月呢！！

红梅

读苏局的文章，都有一种心潮澎湃的感觉，真的是很美的文章！给你点赞！

何天晴

人生路漫漫
成长，拔高
回归，如愿……

史开均

欣赏老师佳帖！为您点赞！

利剑

当初也真是有“丈夫志四海，仗剑走天涯”的雄心壮志，只是时运不济，不得已回归故里！

利剑

人生若有来世，下辈子还会为国当兵！

秋歌

苏局这篇大堰垱我回来了，令人想起著名的“大堰河我的保姆”。文体虽然不同，但对故土的怀念与深情，却是异曲同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踏上故土的那一刻，心灵才是有归属的。

利剑

秋哥谬也！拙作怎么能与大作家艾青的作品相提并论呢？疫情期间，宅在家里，闲得发慌，倍觉无聊。记述了一段自己人生的心路历程。主要是充实心灵，延缓衰老！
         谢谢您的关注和鼓励！

杨新涛

《大堰垱，我回来了》意未尽，情未终，怎就没了，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尽！好文，为您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