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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传体小故事)一担红花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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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17 17:30: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天风 于 2020-10-18 09:54 编辑

自传体小故事

一担红花籽

文/天风

        记得那是1974年深秋的一天,彭市一队生产队长胡忠相跟我说:“德立,队里绿肥种籽还没有搞到,你出个公差吧,去县南边柏枝公社众胜大队找胡忠梅,你晓得的,他在那里搞工作队;上次他回来休假,我问他众胜那边有红花籽买没有,他说给队里想办法搞到。”我爽快地回道:“队里的事,听你安排。”当时在生产队,我和胡忠相职务算是“平级”,他是生产队长,我是“政治队长”,组织上则称为“政治指导员”。当时,管政工的比管生产的位置靠前些,“政治是统帅”哩。其实,我对农业生产并不里手,大队之所以在我刚从空军机务八大队复员回乡时,就任命我当彭市一队‘政治队长’,一是反映了当时我国社会对“解放军毛泽东思想大学校”出来的退役军人,有着高度的信任和依靠,二则是因为我的背后站着我的百事通父亲。
        我父亲从刚解放就入党,一直是当地乡村主要领导干部;后因公负伤,致病退职,在家由我母亲照顾养病。不过,病病痨痨的父亲,依然在当地帮助管一些事情,我背后有这样一位“高参”,大队自然不担心我当不好生产队干部。加上胡忠相平素与我们关系也很好,常兄弟相称,彼此没有拢不到一堆的可能。这次,胡忠相把一般人视为美事的“公差”机会给我,就证明他的善意。因为,那时没有外出“旅游”一说,出趟差,就算是出去“游山玩水”了。而且,按规定,外出给公家办事,车船费报销,还有一点点出差补助,所以,出差是件令人羡慕的美事。不过,简单的我倒没想那么多,想的是快去快回,把买红花籽的任务尽快完成,为来年农田绿肥做好准备。
        我虽然当兵六年,云南、上海、安徽等地到处跑过不少地方,但在本地却很少远行,即便在文化大革命红卫兵大串联的时月,我也只到过县城,还是为了去看在临澧一中上高中的四哥;至于柏枝公社众胜大队在县南边什么方位,路怎么走,有多少里,我是一点都不知道的。父亲是丝毫不担心我出远门的,但母亲眼里,二十四岁的儿子我,似乎仍是个孩子,所以有些不放心。出门前,母亲一边帮我收拾挑红花籽的扁担和大布叉口袋(一种用粗白布缝制的谷物袋),一边叮嘱说:“出远门要机灵些,嘴巴放勤快些,找不到路不要紧,鼻子下面那张嘴就是路唦,多问问,就找到路了;再说,你是认得字的人,还怕找不到忠梅哥的地方吗?”我笑笑说:“晓得,当过兵的人,又是生产队干部,应该不会迷路的。”
        话虽这么说,其实我心里还是有点打鼓,因为我打听,从官亭到柏枝,差不多有一百华里路程,且我从来就没有去过那个方向,倒不是怕迷路,主要是怕误队里的事。好在有“忠梅哥”在那边接应,只要能尽快到达他那里,就能尽快完成任务。这位“忠梅哥”比我年长几岁,也是个复员军人,只是他比我复员早好几年,通过抽调参加农村“中心工作”,现在已是县委农村工作队员,算是国家干部了。我们那个生产队胡姓人居多,尹姓则只有我们一大家子。按年龄层次和姻缘联系,胡家“忠”字辈和尹家“德”字辈,是约定俗成的“般辈之人”,所以才有“忠相哥、忠梅哥”之称,而且彼此关系处得不错。
        那时,生产队里经济很薄弱,出差费用自己先垫着,回来再凭据报销。我穿着一身下蓝上绿的旧军装,带上几块钱,就一条扁担两条袋,大步流星赶早来到官亭公社供销社所在地彭市铺。那时,官亭人若要搭班车,就要去新安、合口,那时官亭好像隔日才有一班车。好在父亲替我预先联系了一张去县里运货的便车,这样既赶趟、又节省开支,挺好的。我到彭市铺不久,就搭上了那张货车。那时的人,答应人的事,是不会挪子午的。到县里下车时,我不好意思地对司机说:“师傅,真不好意思,搭您便车过来,连烟都没给您装一支,我不抽烟,也忘了带烟。”司机则笑笑说:“不讲客气话,‘尹老头儿’的儿子出公差,装不装烟都可以。”用时下的措词说,“尹老头儿”应该算是官亭人对我父亲的“昵称”。
        到达县城还不到中午,我知道不可还能遇到去柏枝公社的便车了,至于班车,我想都没去想,也不知道有没有、几时有。未加思索,“走”,我已打定主意。不就是几十里路吗?对“急行军、夜行军”过的复员兵来说,这大白天的几十里路,自然不在话下,还省得花公家的车费钱。只是这去柏枝众胜的具体路径嘛,就得靠一张嘴时不时地打听了。在县城吃了一碗“光头面”,我就把扁担像枪杆一样往背后一背,甩开大步,向柏枝方向那条公路奔去。有时迎面碰上行人,他们总用好奇的眼光看看我,大约我那步态太像一个兵了吧?自然,有时我会趁机向行人问问路程,行人大都乐意给我这个复员兵指点迷津。
        柏枝这趟路,说起来也不太远,可走起来却并不近。我也不认识沿途乡村,直到几个小时后,才到了一个看来不小的集镇。通过一些招牌,我知道已经到了柏枝公社所在地。看看手表,我一刻不敢停留,随即打听好去众胜大队怎么走,然后继续赶路。走了不知道多少里路,肚子已经有点咕咕叫,脚底开始隐隐发烧,并有点隐疼。顾不得这些,因为必须赶在天黑前,找到众胜大队,寻到胡忠梅。终于,我赶到了胜利水库大堤上。堤内码头上,正好有一条摆直河的小渡船,脚下有些热烫感的我,毫不迟疑上了船,顺便打听县委工作队队员胡忠梅同志住在哪个地方。不知是县委工作队员知名度高,还是我运气好,不仅船上的人都说认得胡忠梅,而且船上就有胡忠梅驻点生产队的社员。这里的群众很热心,在船上就说起当地红花苜蓿种植情况,下船后,还直接把我带到胡忠梅的住户家。
        见到胡忠梅,一声“忠梅哥”,自然而亲切。这时天虽已煞黑,但农村一般都还没有吃晚饭,胡忠梅便张罗我和他们一起吃晚饭。我们边吃饭,边谈好买红花种籽的事。见我一脸疲惫,吃完饭,胡忠梅就招呼我洗脚,早点睡,明天好办事。洗脚时,我不禁看看感觉有些异常的右脚底,发现后部有点红肿,还丝丝作痛。胡忠梅得知后,看看红肿部,猜测说:“该不会是长‘爱韧’吧?要是,那可有点麻烦的哦!”这里所说的“爱韧”是方言,指一种生在脚底的痈疮,到发作时,会剧痛难忍。我还从未生过“爱韧”疮,自然不知道是如何疼法。管它哩,先睡觉;明天赶早买了红花籽,便动身返回。第二天一早,事情办妥帖,约六十斤红花籽收拾好,倒也不是很重的负荷。在住户家吃过早饭,我要交伙食费,胡忠梅没让交,他把我带到生产队队屋,安排我搭上队里去县城拉东西的“狗头拖拉机”,也就是手扶拖拉机,这样,我就又省了从众胜到县城的一路步行或路费了。
       要是正常情况下,这转身时虽增加了一担红花籽的负重,但对于年轻力壮的我来说,应该还是比较轻松的。不过,从众胜一路颠簸到县城后,我的右脚底已更加生疼了。从手扶拖拉机上卸下红花籽担子,担上肩,已很感吃劲;但不管怎样,必须马不停蹄往回赶。当时尚未到中午,我顺便在街边面馆吃了一大碗面,然后挑起红花籽,往去澧北的方向就走。我也知道,在脚下不利索的情况下,从县城走回官亭很难很难。去澧北的客车已赶不上了,唯一的希望,是在公路上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搭上便车。老实说,当时我已经有点害怕了,害怕搭不上便车,脚疮发作,半道上天黑下来,那该如何是好?虽然出差时长“爱韧”是运气不好;但就在我心理害怕、担心时,恰巧过来一台货车停在路边,司机下来从路边水沟里舀水添进水箱,这似乎又是一种好运气。我不顾一切,挑着担子一瘸一摆凑过去,跟司机说起自己的情况与困难,请求他帮忙带一程。碰巧这车是青山水轮泵站的,完全顺路,司机也挺有同情心,便把我一路捎到了洞子坪对河的青山水轮泵站;与司机道别时,我真是感激不尽了,说要给他去买盒烟,他说声“不用”,就开车走人了。
        也许是这一幸遇给了我太大的鼓舞,随后我挑上担子,走过青山大坝,踏上洞子坪的穿洲公路后,居然没有停步,用不到半个小时,就走到了新安洞子坪横河渡口。当然,这一段路上,右脚底的疼仍是一阵一阵的,我是一直默念着毛主席“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语录,咬着牙,一踮一踮地依靠左腿带动右腿前进,只有这样,才觉得可以坚持下来。
        最艰难的里程,是从新安到龙凤山后的坪垭家中。我步履艰难地挪出新安街口,已是脚底焦疼、满头大汗。但太阳渐渐西行,给我白天赶路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从新安到龙凤山边,就有十大几里路程,脚底的疮显然已在化脓,每走一步,都感到钻心的痛。从未经历过这等磨难的我,一路咬牙前行,左脚承受着主要的重量,右脚只能用后跟着地,做瞬间递进,一路走,心里轮着个儿地想着麦贤德、黄继光、邱少云等等英雄人物,嘴里时或念叨着“学习麦贤德”,“学习邱少云”,“学习黄继光”来鼓动自己。走过平川一半路程后,我已经无法坚持连续行走,只好采取走几丈远,坐下歇一会儿,摩挲几下右脚底的方法,艰难至极的前进。这时的红花籽担子,已是重似千斤,但我知道,就算爬回去,红花籽也不能丢一颗。当好歹捱到龙凤山坡上后,我只好想个新办法,把两只叉口袋的袋口系在一起,把两袋红花籽挂在脖子上,双手拄着扁担做拐杖,十分狼狈地向山垭上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不用说,右脚底的“爱韧”疮,已是火辣辣地剧痛,我已不敢坐下来再看脚底的疮包了。
        那时,我是多么希望遇到一个自己队里的人啊,已经离得这样近,怎么就没有一个自己队上的人出现在这条路上呢?其实这也不奇怪,我们队里的人一般都走东边的坪垭出入这个小山村,很少走西边的丫儿垭出山。好歹挪到了可以看见自家屋场的丫儿垭上了。顺着山垭的栗树坡,我疼得只能坐在坡路上,把红花籽口袋一点一点往坡下挪,屁股一点一点往坡下滑。这一段路啊,“走”得那真是刻骨铭心。终于,住在丫儿垭下西阳湾的胡忠梅家的人发现了坐地挪行的我,这才帮我把红花籽担子接走。没有了担子的负累,我便鼓鼓劲、咬咬牙,重新站了起来,拖着已疼得麻木的右脚,向家里一步步挪动。快到家门口了,有人要扶我,我忍着泪谢绝了,坚持自己一步一步走完全程,毕竟自己是个解放军复员兵嘛!
        已近掌灯时分,刚收工回家的母亲看到我这副狼狈模样,不禁大吃一惊。知道我脚上长了“爱韧”,母亲更是心疼不已,连忙让我坐在靠背椅上,点起灯盏,托起我的疮脚看了又看,嘴里连连下意识地往疮脚上吹气,这应该是一种借以减轻儿子疼痛的习惯性动作吧。随后,母亲找来剪刀,在火上烧烧,一手托住我的疮脚,一手小心翼翼剪着隆起的疮头。脚底皮厚,不易剪开。母亲费了好大劲,才试试探探地终于剪开了一点口子,只听“嗞”的一声,脓血从疮口喷出老远,把面前那片地染得一片紫红,如同一片紫云英花开。此时此刻,我突然感到一种形容不出来的伤痛,不由自主挣扎似地摇晃着身子。摇晃中,我忽然发现母亲脸上滚落两行泪水;这一瞥,使我的泪水也夺眶而出。这泪水里,有感动,有欣慰,也有喜悦。买红花籽任务圆满完成了,自然感到喜悦;这趟公差,为集体省了不少钱,自然很是欣慰;从父母、到众人,让我感受到无尽温暖,怎能不深深感动?
        一担红花籽,终生长铭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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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父母、到众人,让我感受到无尽温暖,怎能不深深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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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17 17:38:05 | 显示全部楼层
夏应运 发表于 2020-10-17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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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17 17:42:01 | 显示全部楼层
夏应运 发表于 2020-10-17 17:36
从父母、到众人,让我感受到无尽温暖,怎能不深深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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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17 20:04:28 | 显示全部楼层
张汉平 发表于 2020-10-17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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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17 20: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老涵 发表于 2020-10-17 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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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17 20:11:5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段难以忘怀的公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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