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不过去的分校情结 ——四十年前同窗中17班的记忆(2)
(接前文)1978年3月,中文17班和数学14、15班新生于15日、扩招新生于下旬先后到师专分校报到注册,在那里边读书,边劳动,直到10月8日才去常德城区总校,度过了难忘的176天。 尽管当初这所学校让同学们大失所望,但它毕竟是我们大学的摇篮和人生的拐点,留下了诸多幸福美好记忆。
下面陆续发表近十多年的多篇文章。
同学们都说,入学30年相聚的时候,一定要回访阔别30年的临澧分校。这个动议,引发了云培同学对分校的思念,他离开分校就一直没有去过。三年前,我因农村现代远程教育路过而驻足五分钟,分校虽然易主改名,但风采依旧,往事依稀,倍感亲切。
早上八时许,云培驾车,我们冒雨出发。
为了寻找旧时的足迹,我们避开临岗高等级公路,沿着207老国道缓行。
不足四十分钟,驶入四新岗镇十字街口,凭记忆依北寻去。
水泥公路两边郁郁葱葱的白杨一路晃过,葱茏起伏的山冈下,但总不见那青山南渠。
在一个集镇口,小车停下。乡亲们说我们走错了路,这是陈二乡集镇。
我们掉过头来,经四新岗镇,向东穿过青山南渠,约一公里处,终于奔上了北去的那条简易砂石公里。
坚实而相对平坦的砂石路面上,时而溅起一片片水花。
越上山嘴,对面苍郁的山坡上3栋小楼房映入眼罩。
在青山南渠边,校园已建起了透视围墙,钢管门边挂着的 “常德市特种经济作物科研所”招牌,字漆斑驳。
红色的教学楼和宿舍楼已穿上了瓦灰外衣。一块“湖南农业大学实习基地”的招牌挂在教学一楼醒目处,向我们伸出热情的手。
宿舍门都开着,只是上下木架床换成了上下钢架床。地面尽管有些狼藉,但也明显留着主人刚走的表迹。
“我就睡在这儿,你,还有达轩、洪桂!”走进二楼西头倒过来那间宿舍,云培兴奋地叫起来。
“对!就这间,我睡这张床的上铺,挨着我的是董承亮,晚上熄灯后,他那边经常悉悉嗦嗦的。”我不假思索的兴奋喊道。
在这间寝室里,我们一住就是7个月。刚开学的个把月里,就寝前,云培滔滔不绝地诠释着古诗文和中医学,《东周列国志》和《三言两拍》的故事被他洒满寝室。洪桂激情演说他不平凡的军旅生涯和农场经历。我们听得新鲜,听得向往。不久,我私下又得知达轩著有长篇《风雪飞马岭》,顿觉天外有天,自惭形秽,只能说点粮棉瓜菜之类和家乡荤话了。
“看我们的教室去吧!”云培把我从美好回忆中拉回来。
我们在一楼的那间教室,空着。隔壁数学科的教室已改做食堂了,黑板上的菜谱依稀可见,门边还有一张食堂伙食结算表。
山下那一片菜地已是葱郁的树木。 雨,仍在淅沥淅沥,我们不便再上山去。
承包经营户告诉我们,山上几百亩全是橘林,由10户农民承包。这几栋楼被湖南农大租用,每年三至七月,有几百学生实习。今年的学生,离开正好一个星期。平时楼房则空者着。
等雨过天晴后再上山吧。
闲暇时,在那段历史堆里翻来覆去,翻出意外惊喜:我的一个发黄的笔记本里,夹着一叠发黄的收条。收条全部用“常德师专便笺”草写。细细数来,这收条竟有29张。
最上面的那张内容:
今 收 到 中文十七班交来京豆贰百斤 单价0、02元 分校食堂(公章) 1978年 6月25日
收条落款时间最早的是6月1日,最迟的7月10日。除京豆外,还有豆角、南瓜、西红柿等。数量少的43斤,多的471斤。收购价格随行就市,6月1、2日的豆角单价0、05元,比月底高出一倍多。
更有趣的是,这叠收条由一张明细表包着。我在表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共劳动15天,其中京豆十一次1351斤,豆角六次1338斤,西红柿三次230斤,南瓜一次185斤。
收条已无土香,散发出难闻的霉味,勾起历历往事。
我们在分校学习生活半年之久,劳动是学习任务之一。除收摘蔬菜外,还种有水稻、黄豆、红薯、花生和油茶等大宗作物。
文化课是主要任务,绝对保证。劳动时间并不多,课表是每周星期二劳动一天,但因季节、天气和课程而灵活进行。劳动本身也是难得的学习。插秧、除草、收油茶等大型劳动,是运动战,全班出动,一天左右。象摘蔬菜一类劳动则是游击战了,或早晚,或课间,有时一、两个组,有时则全班。依稀记得,挑塘泥累得满身泥巴、肩膀红肿。在倾盆大雨中插红薯,人人淋成落汤鸡。国庆节后连续三天,冒着细雨在山上摘茶果。
我们班的劳动每次都受到李运南老师的表扬。
每次劳动先有派工,后有小结。这叠收据及明细表,只是就收摘蔬菜这个阶段性劳动,做的小结罢了。
劳动有累有乐,生发出好多有趣的故事。
我在劳动前派工时的一句家乡方言“提桶吖,摘豆噶”引发部分同学们哄笑。
来自常德城区的女同学胡的青因不会插秧,插秧那天下午被安排割牛草,但不知牛草种在何处,耗时一个下午却空蓝而归,老师哭笑不得,有的同学们笑弯了腰。
最有趣味、也至今还在流传的,李达轩同学一句话,让黄界平同学从秧田里拔出泥腿,兴冲冲地去会见远道而来的爱妻的笑话故事。
李达轩同学在日记中记载——
1978年5月5日下午插秧。大家挽住裤脚,跳到田里,各显神通。同学们边劳动边嘻嘻哈哈地讲着各种故事。班上只有黄介平一人结了婚,大家都要他讲讲结婚的一些细节。黄介平故弄玄虚,引而不发,只说”蛮有味,蛮有味。”有些人觉得不过瘾,渐渐发展到要惩罚他一下才好。我和刘云培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我来负责。在下午的劳动中我负责挑秧的任务,我挑了一担秧走到田边大声喊道:”介平,介平!有人找你!”
“哪个?”
“一个女的,二十多岁,从澧县来的。”
“介平,快去快去!准是你老婆来了!”同学们怂恿道。
介平将信将疑,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脚从泥里抽出来,走上田坎,问道:“在哪里?”
我告诉他地方,并目送他朝我们的宿舍走去。
过了一会儿介平悻悻地回来了,同学们故意问道:“介平,见到老婆啦?”
他耷拉着脑袋:“吡,没有。”
太过瘾了。
劳动结束了。大伙回到寝室还余兴未尽,谈得热火朝天时,突然生活委员涂生玉来到了寝室门口。我们问她什么事,她说:“黄介平同学呢?”
介平把头从床里伸出来:“在啊。”
“你爱人来了,我帮你去联系一下招待所吧?”
哈哈哈哈!寝室里一阵爆笑,把涂生玉搞得莫名其妙。
同学们浓郁的分校情结,促使我这几天不时地查找母校有关分校的史料,终于略知分校始末。分校那块神奇的土地,叫“平顶岗”。准确的说,临澧分校应该叫平顶岗分校。
史载:分校是根据中央精神办起来的。1974年9月29日,国务院科教组、财政部联合发出关于开门办校的通知。同年12月21日,国务院科教组、农林部和中共辽宁省委,联合召开学习朝阳农学院教育革命经验座谈会。随后,全国掀起了“学朝农,办分校”的热潮。
1975年9月,选定临澧县陈二公社平顶岗作为分校地址。10月24日,征用熟土、开荒土、山林地、水塘共计412、6亩。11月,师生在平顶岗“学大寨”,“先治坡,后治窝”,种农作物,半农半读。搭油毛毡为临时寝室、教室、食堂等。接着是自办砖场、水泥预制件厂……师生一如建总校之初,挖土,压砖,烧砖,修建校舍。
在创办期间,师生度过了艰苦岁月,校本部的师生,分期分批上山,边劳动,边学习。晴天劳动,雨天学习,白天劳动,晚上学习。学校领导也轮流上山,与师生同甘共苦。
1978年初我们入校时,已建成二栋三层砖混结构楼房三栋,通电通路,初步具备了教学、生活的基本条件。南坡下地两栋砖混房,一栋是我们的教学楼,另一栋是我们的宿舍。教学楼说是两层,也就是四间教室,我们和数学科十四班各用一间外,二层就是图书馆和老师的住房了。宿舍因为依山而建,所以一头有三层,另一头只有两层。底层的那头几间是放农具和堆谷物的仓库。我们男生住三楼,女生住二楼——实际上有一半房子就是一楼。
教室出来顺坡向南走三五步,就是我们耕种的旱地和水田了。若是向北爬个二十来米,则是油毛毡搭成的食堂和澡堂。当时生活用水全是一台电动机从水塘里抽的。由于经常停电,抽水机便常常成了摆设,很多个天刚蒙蒙亮的早晨,我们便提了水桶奔向塘边,几十、百把人一条龙摆向食堂的蓄水池。
接替我们上山的是中文系七八级的十八·、十九班,他们比我们不幸。1979年4月17日傍晚,分校遭受巨大的龙卷风袭击,两栋宿舍被严重破坏,财物遭严重损失,24名学生受伤。师生们撤回到总校时,似乎惊魂未定。
分校后经修复,1979年秋,新生继续上山。1980年,因饮水来源和质量问题而撤回本校。以后分校交临澧县教育局,不久又转交市农业局,办成特种经济作物研究所。
现在看来,龙卷风后,完全没有必要修复分校,更没有必要派新生上山。既然修复了,平顶岗也就更没必要移主了。
在校史中,我还意外发现,在平顶岗分校之前,年仅七岁的总校就办起了太浮分校。1965年,全国推广学习江西共大半农半读经验,在临澧县太浮山办半农半读三年制大专。秋季招生200名。师生自己动手建成432平方米的平房一栋以教学,600平方米的茅棚五座以餐宿。修建简易公路3500米,开荒种菜12亩,种茶18亩。1967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学生全部蜂拥下山,学校留一名老师和一名工友看护。1973年太浮基地移交给临澧县太浮山公社林场。
最后一个走进平顶岗
1977年12月17日、18日参加高考,1978年1月12日参加体检,3月24日在绝望中接到录取通知书,3月28日到师专临澧分校报到。1978年的3月下旬的日记,比较详尽地记录了入学前几天的那些事、那些人。
距清明节只有10天了。
“秧好半年谷”。培育壮秧是目前最迫切最重要的生产任务,来不得半点儿戏,出不得半点差错。除一片几个队按照大队要求落实外,其他几个队秧田翻耕刚刚下犁。
顶着晨雾全大队跑了一圈,回家翻出了去年的工作笔记——3月24日生产进度表,我皱紧了眉头。去年此时全大队秧田已翻耕91%,泡种70%。而且也就是今天召开全大队播种现场会。有必要召开流动现场会,推广经验、整顿作风。
高音喇叭迅速集合起各生产队指导员和全体包队干部,从一生产队出发,经二、三片绕了一个大弯之后,在九生产队开会。对一、二队好作风和科学态度予以表扬,严肃批评了工作之后的八队、五队、六队,然后开展讨论,人人发言,个个表态。传元书记安排了工作,大家急匆匆地散去。
在雷部长住户家,和雷部长、传元书记再次审研了生产规划。吃过午饭,急匆匆回家。
途径大队学校,五六个男女老师喊着告诉我录取通知书来了,常德师专的,我以为他们调侃我或奚落我,没当一回事,还反唇相讥。谁知消息属实,到了代销店,代销员罗光生就兴冲冲地送来一个牛皮信封。毕竟是3月24日了,担心有假,从封面、录取通知书、入学须知反复看了两遍:湖南省招生办发的通知,有湖南省招生办和常德师专两梅公章,要求28日在临澧分校(四新岗)报到。
恨不得插上翅膀回家告诉父母,让其分享幸福,放下悬久的心。
途中遇到了父亲,递给他通知书。父亲一脸灿烂地说“真的呀!业舫对我说你来通知了,我还有点不相信,去看看的。”几分钟后,好消息在家里传开了。母亲、侄女毛芳、回家看父母的大姐都为之高兴。
27日晚,公社几位领导前来祝贺,给我提了不少希望,他们因工作太忙,天刚黑就走了。 先天我同传元书记反复交代不开欢送会,但同意他把指导员会在我家里开。可谁知,到晚上12点,姐姐告诉我已经接待了12桌客人,三间土屋挤满人。还是传元书记说大队干部留下开会,大家才散去。大家留下的脸盆、水桶、缸子、热水瓶、毛巾等礼品一概派人送回去了,只留下学校老师和业右的两个笔记本、邓医生的一个铁桶。
早晨,会计平东送来10多元钱,说是大队干部的心意,我一概谢绝。
老弟帮我挑着行李,送我在亘山煤矿工区乘车至澧县。
从县城乘车,经过临澧县城约10公里处,青山南渠西边,就到了四新岗集镇,易校长领着几位同学,早在车站专车(手扶拖拉机)接我。同学们将我的简单行李接进拖拉机车厢,易校长要我陪他步行。
慈父般地易校长和我边走边聊。我终于明白了我通知迟到的原因。全国扩招七万人,我们中文科扩招八人,我是最后报到的一位。校长说,你的档案我看了好久好久,录不录取也琢磨了好长时间。你是出色的农村基层干部,前途比初中教师可能还要好些。但我转念一想,还是把你录取了,因你有我校的志愿,算你瞧得起我们学校。至于来不来由你自己决定。我万分感佩易校长的睿智和眼光!
校长说,临澧分校是学农基地,新生每半年轮流一次,边学习,边劳动。今年是中文、数学两个科新生。
山坡上,一栋教室,一栋宿舍,红砖红瓦。这就是我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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