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袜子
段和平
三十七年前，盛夏的晚上，一位穿白的确良上衣，劳动布牛仔裤，水晶凉鞋，精心梳妆打扮得很时髦的姑娘，来到桃树下，将四块钱交到一青年手中，并对他说：“把钱拿着，你先用，回来时帮我买双袜子”。转身就走了。
青年没有回过神来，连买一双多少码，什么颜色的袜子都忘了问她。慌忙中：“翠娥，等一下。”她早已消失在了夜幕……
这青年就是古枫，时光往前再赶两年，古枫不满十六岁，刚高中毕业，当上了家乡的民办教师，安排在洞潭口村教小学。
洞潭口学校依山傍水而建，上下两栋平房，坐西向东，两端出了头，四个教室在平房中间，南端出头屋是办公室，北边出头屋是村代销店，翠娥就是代销店里的售货员。
那时的她还不满十五岁，初中刚毕业，长得亭亭玉立，在山里是最漂亮的。那个时代，山里很穷，缺吃少穿，当上售货员还是要有点关系的。翠娥的爸爸是煤矿工人，吃国家粮，家里殷实，女儿又长得好看，售货员非她莫属，也是村书记亲定的。
不知什么时候古枫就喜欢上了二胡，也会识简谱，每当课间休息，放学后和节假日，就拿着二胡，坐在代销店里，开始拉《北风吹》、《洪湖水浪打浪》、《边疆的泉水清又纯》......她就站在身后，为二胡伴唱，那优雅的如百灵鸟的歌声伴着琴声飘向山谷，产生回旋，引来许多放牛娃不想离开。
恢复高考，古枫跳出了农门，一下子吃上了国家粮，当时把整个村子都轰动了一阵子。
离开家乡去上学的前一天晚上，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因为古枫发育迟缓，根本不知道这两年和翠娥的朝夕相处，留下的印象在不经意中默默打开了一个少女的情感闸门。
沿涔河而下，涉澧水，古枫来到了求学的地方——德城。一切安顿就绪，邀约同学去武陵百货大楼买日用品，古枫搜出翠娥给的四元钱，帮她买袜子，一看价格，最贵的也不到八角钱一双，古枫纳闷了：她怎么给这样多的钱买一双袜子呢？她是真的要买双袜子吗？这是否就是暗送秋波？是恋爱的前奏？好不容易跳出农门，她还在农村，如果接成连理，不就成了半边户了？？……
不买了。
一个月以后，收到了一封信，不知是谁写的，信封上寄件人是内详！
心底忐忑不安地将信封徐徐撤开，开头“亲爱的”三个字让古枫心跳加速，脸像灌了猪血一样通红，再看下去，内容是这两年的精彩回忆:拉二胡、唱山歌、采青茶、折野果……最后再三叮嘱，要将古枫参加高考的复习资料寄给她，她也想通过高考改变自己的命运。落款是：永远爱你的翠娥！
我嚓，这就是一封情书啊！同学笑我，古枫好幸福啊，有人恋上了。
那个时代的古枫，只知道读书，根本没有谈恋爱的意识，学校也不允许谈恋爱，大一点的同学传抄《少女之心》，差一点就被开除。
古枫是否太过分了，信没有回，书也没有寄出，冷酷无情！
这爱的火焰，就让它自然熄灭吧！
一个学期结束了，古枫带着原装四元钱回到了家乡，第一件事就是完璧归赵。
来到代销店的大门口，见到了她，她还是离开时的模样，亭亭玉立，原始的美丽，只是眼神里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像一双带刺的利剑，射在了古枫身上。古枫怀着很复杂的心情将两张二元的人民币递到她手中，她好像早有心理准备，接过钱，放在手心，再将它揉成团，抛向窗外的深沟里......
时光不讲感情，都在慢慢变老，现在想起这段经历，是那么的浪漫，充满乡愁，又是那么的现实，冷酷绝情。都是因为一双袜子，这袜子没有香臭的味道，只有乡愁，凄苦嘤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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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5 15:37:15
发表于 2020-11-25 15:54: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