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新泉 于 2021-2-3 11:54 编辑
傍晚,偏屋门里出来两个人。傅家坡80岁头发灰白的杨老妈,手拿一把尿勺,走在前面;82岁白发苍苍的何老头,挑一担尿桶跟在后面。老夫妻二人吃罢晚饭泼菜园去的。
二老和一些一把年纪还做着的人相仿,勤劳地经常这样做。动得就做,动不得是没有办法了。省得要儿子儿媳开钱赡养。现在到了需要儿媳赡养的年龄,他们并没有向儿媳提半个字,惯性使他们到老还是这样护儿。儿媳已是两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了,寸功未立,孙女也出嫁自食其力了。还没有要他们有所表示,好像前世欠了小的,这世有还不清白的帐,不知道这样护着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倒是四对女儿女婿自觉,平时有所孝敬,逢年过节有所孝敬。两老打出开支不成问题,有所来源。
老头老妈不好撩起木马腿过日子(木马腿是这里土话,即二郎腿,意为继续做),在后人面前做好榜样,有利维护家庭和睦。可是这样做并不灵验,没有根本的改观,吵吵闹闹磕磕碰碰时有发生。柴米油盐嘛不缺,还是有口舌发生,婆媳关系不那么好处理。语言口气不能和媳妇调频共振的话,做死了也是白做,不买账的。做家长难。
这是他们漫长人生岁月中平平常常的一天。这时泼菜,是最佳时间,水泼下去不易蒸发。十几担水后,可以搞定,可在天黑进屋,心安理得看电视。
初冬天气,太阳的火力不那么厉害,不大量需要水,泼一泼更好,不泼也不打紧。他们已有10多年不靠卖菜过日子了,不把菜催起来是可以的。供自己吃,能吃得多少呢。他们是要这样打发日子,不做哈就像缺少什么。像学生的必修课,这是他们日子里不可缺的组成部分,天晴,隔两天必然泼一泼。
儿子打工外去,泼园可喊媳妇,让晚辈接班,理所当然。由媳妇占哈主动,挑不起一担可以挑半担嘛,媳妇未必那么不通情达理。两老可以在家里干些轻松的,他们应该是打配合的角色了。毕竟是一把年纪的人,万一出了闪失,吃亏的还是老的自己。可是他们怕喊媳妇干事,媳妇不主动讲,他们不好打媳妇的算盘。求人不如求己,干脆自己包了。为什么不歇手呢?难道要等无常通知,无常怎么会通知你停止呢。无常通知就是要办你了,动真格的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们看见这样做的还有人在,就依旧不歇手。可是身体千差万别,当放下则放下,可是他们就是怕。除了吵起来了,老妈能够与媳妇拌嘴对几句外,“停火”后就如老鼠见猫,必到女儿女婿那里躲避住几天再回。哪敢支使儿媳去做什么事,缺乏勇气。
这天无常果然行动,事前没有一点症兆,两老不晓得这时有一场祸事等着。如果早知道情况不妙,他们还是很顾惜生命的。老妈有毛病的时候,都是由女儿打伴医院搞药的。若是知道今天有危险,他们一定会呆着不出门,小心提放了。可是没有如果,都不知道厄运什么时候落在自己脑壳上。他们相信自己的身体,以为没有毛病。即使知道有毛病,毛病也不会马上结果性命,离病危远着,身体里的劳改犯还没有暴动的迹象。
菜园离屋约110米。走过50来米,老头转弯到了堰塘码头打水,老妈继续前行,一会到了菜地,严阵以待,等老头的水到,她就会用尿勺赶紧泼菜。
此时老头在堰塘码头预制板跳板上,放下担子,先用一只尿桶打水,双手提起来。搞得不算蛮利索,缺气少力,特别是脑壳,昏昏沉沉的。他根本没有想到“撤兵”回转,出来了哪能空转去。这点小事,转去20年,60多岁的时候,可以挑着尿桶躬身,一只腿全蹲,一只腿半跪,头、腰也伏下去很低,两手各按一桶,轻轻一按,就打满水了,身子一立,水就从跳板两边挑起了。百斤担子,如同牛脑壳上挂根草,轻松挑起就走。现在岁月不饶人,哪里做得出来那个动作,只能一只只桶先后打水了提起来,双手费力两次办。提起后,架好扁担挑起,昏眩得厉害。跳板上走,就像要歪下河去。
老头勉勉强强走过跳板,走上土路,昏眩没有减弱,还更加厉害,到横路直路相接的地方,需要腿抬高20工分。几十年了,晚饭后泼园挑水何止千次,哪有一次在这地儿翻船。就是两天前,也顺利通过。哪晓得今天要翻在这里。并不高,左腿一弯,已然跨上,右腿接着跨的时候,突然天旋地转,人像风吹断的干柴,一下跌落地面。再爬不起来,没有一丝力气,他张开嘴巴要喊,可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老妈的视线被树遮住,没有看见事情发生。她感到奇怪,怎么搞的,过了这久,还没有到。连喊三声,没有回应。跑过去,老头倒在沟边地上,一只尿桶靠身旁,一只尿桶滚了几尺远。她蹲下不停的喊老头名字,老头的眼睛睁开着,嘴巴张开着,就是声音发不出来。她大喊儿媳来帮忙,儿媳去了牌桌哪里听得到。倒是惊动侄孙儿侄孙媳两个急匆匆来了,他们听见声音异常赶了过来。
需要人手的时候,亲生儿子不在身旁。父母这样年纪,他还打工在外,实在有违养儿防老。
老头老妈平时把亲生儿子当成八宝(至宝)。女有四个,儿,只有一个。特别心疼这个儿子,可以下田了,不要他下田。最好的,自己舍不得吃,让儿吃。患病了,到处给搞药,黑灯瞎火也办,日夜守护也干。分田下户了,需要劳力的时候,让他学手艺去了,宁可让几个女婿帮忙双抢,儿却在外面说是给人做事正忙,实际上和一伙人玩牌。要说媳妇了,拿出积蓄,谈不拢来的钱丢了,又继续拿全部的款子和现在的媳妇了结这门亲事,结了婚。只差没有戳天上的星星给儿子了。修红砖楼房的时候,老头没日没夜天天干所有杂事。养得白白胖胖的儿子,很少插手。
老爸老妈这样做,没有感动儿子。他玩牌的瘾特别大,家里很少做事,甩手掌柜一个。媳妇和老妈吵的时候,不制止,偶尔还说老妈不是。弄的钱不给老爸老妈买点东西,两老衣服都是做裁缝的大女包了,吃的鱼肉也是几个女轮流买了送去。结婚两三年后媳妇提出分家,老头老妈主动让出自己修的楼房,归儿媳他们继承。两老在修屋时拆剩下的黑咕隆咚的一间木板瓦房吃住。后来看见空着也是空着,让老头老妈底下住了一间。搞吃的,还是在黑屋开的火。
儿没有考虑两老现在是需要呵护的对象,没有考虑回来当哈两辈人的和事老,没有考虑亲手侍候哈老人,由凭媳妇怎么办就怎么办。没有男子汉担当,听媳妇的在外面打工不回来。媳妇并不是要他在外面搞出一番事业,而是怕他输光钱财,他在家里就要赌博,管不住自己的手爪爪。他乐得在外面什么都不考虑,不管老爸老妈死活。
年初,春节期间,老头的四女婿对他说:“舅哥子,爹爹这么大了,你就不要出去打工了,要是有什么事情,你不方便照顾。"
他很轻松地说,“老头的身体好得很,哪里有么子问题。如有问题,有你们照顾,我完全放心。”好像他这个儿子,倒是局外人没有责任一样。
老头的大女婿在旁边听,本不想说的,听得不是味道,看见如此冥顽不悟,不由说道:“舅老,我家老的虽然不在了,可我有65了。他们各家,年轻点,但也有老父母需要照顾,你不能推得干干净净。今年你就不要在外头搞钱,附近不是没有厂子没有班上,这样便于应急。两老还有几年活在世上,还不照管,更待何时呢?钱唦,世界上的钱弄不完,过得去就行了。而父亲只有这一个,母亲只有一个,你是正头主儿,怎么要放大水排?” 可是,这个儿好像是传说中吃父母的猫儿头鸟(猫头鹰)投胎转世,装哑巴,不回答。还是毫不顾忌,春节后依然撩下八十多的父母外去了,想着再过五六年了到60岁了,不做事了也有社保退休工资拿。满脑壳考虑的就是自己的钱,不考虑父母老了现在应该怎么办。以至于老父栽倒那里的时候,他在千里之外。 当时老头栽倒那里,侄孙儿赶来,托住老头头肩,老妈和侄孙媳托住下肢两边,把老头弄回家,换下湿衣,放在床上。侄孙儿马上打电话……
老头老妈的儿媳终于从牌桌回来了(她和丈夫爱好相同,技术高明一点,输赢能够持平),老头老妈的女儿女婿听到凶信赶来了。只有他们视为荣耀视为掌上明珠的儿子不能及时回来。这些人决定先送医院抢救。喊了一张慢慢游,几个人护送入院……两天后,拖转来。又过了两天,死嘎,咽气。老头老妈以前关爱备至的儿子,没有在最后时刻及时看上一眼,说上两句。本来要做马前张保,结果当的马后王横,他是在老头掉气后回来的……
丧事还是办得可以的,不输其他人家。几天炮声隆隆,那是来客的,几个女婿就凑了几千元买批发的花炮、炮仗。从大公路边开始立到家里400米乡村大道和乡村小道的十几个蓝拱,也是女婿每人租一个外,是其他近亲所租。人家看见,办得热闹,都还以为这家的儿,是面善心也善的大大的孝子呢。在生不孝,死了大搞,对于死者,有什么意义。收了许多钱,他们不搞哈也不行。几个女婿又各拿数千元礼仪,加上亲朋好友的、百客的礼仪,得到数万之巨。无须买棺,两老不到60岁就已经备好棺木。儿子用收得的大量钱,打出水酒、道士、灵屋、歌舞等丧事开支,用不完,反赚一笔。儿媳正是要达到这个效果,得名得利。他们知道,平时孝不孝,哪个长年累月来盯着,人家晓得个鸡巴。晓得也没有人说三道四,都想着自个发财大事。而三天丧事办得可以,都看得到,好印象可以顶几十年付出。也就是说,几十年他们不付出,只要抓住这短短的三天,便万事大吉了,便扬眉吐气扬名立万了。这对“孝子孝媳”,算盘是这样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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