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a元锐 于 2021-2-24 11:58 编辑
昨天的硝烟 (七) 随着如水流逝的时光,小镇发生在解放初期正乙宫的爆炸事件,在尘封的岁月中逐渐被淡忘。只有当年的少数老人有时讲到小镇的历史,偶尔饭后茶余消遣会提到这事儿。这段逝去的往事,却在那次史无前列的运动中再次搅了起来。想当然的把李家药铺的女儿说成是国民党的潜伏特务,把李冬生说成是经不起革命考验的蜕变份子。更有离奇的说是李冬生没被炸死,而是和敌特份子潜逃了…… 周木森除了愤慨外,倒真希望李冬生没有死。红口白牙颠倒黑白的荒唐诡辩,却说得比当年的事实更有诱惑力!周木森在那股妖风的压力下,要他老实交待:是怎么包屁敌特份子过关的!他冷笑着回道:嘿嘿,老子都能成为敌特份子了,新中国能有今天的光明吗!老子干革命的时候,你们还在你爷娘腿上转筋哩。他的强硬,除了肉体上的痛苦外,心灵更是痛得一寸一寸的被撕裂。他悲叹十几年的枪淋弹雨,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这种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野蛮批斗吗!在生死战斗中尽管多次负伤,战争结束时他肢体还完好无损的。现在倒被残暴的打折了一条腿,真他妈的有这样的混帐逻辑吗! 在这件事儿上,不仅周木森受到牵连。和周木森执勤过的现任华兴县公安局长的二班长陈荣华,也首当其冲的遭受到了莫明的审查。尽管他对当时的情况扑朔迷离心存疑窦,但在战争年代那样复杂的情况下,不是关系到重大敌情的问题,哪里弄得那么清晣明确。把心思尽花在琐碎事上还打不打仗,何况当时部队首长对这件事情已做了明确的结论。有些人非得要弄出什么惊天大案来,才能显示出他们的革命本色。 有天陈荣华老人突然造访周木森。自陈荣华调离后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两个耄耋老人相对而望,心潮起伏的翻腾着,只觉眼窝子里酸酸的潮湿着。一番激动后都恍若如隔世之感。陈荣华老人望着周木森瘸着一条腿艰难地移动着,心里伤痛地道:“老连长……”他激动得有点儿哽咽了,“你,你受苦了,那些龟儿子跑到我那儿给我讲革命道理,要我不顾事实的给你栽脏,我说:老子在枪淋雨弹下干革命这点儿是非观念都没有,岂不是在枪炮声里白活了那许多年呗!你说,我能给你老连长栽脏那还是人吗?我告诉他们说:周木森可是我们团里赫赫有名的战斗英雄哩,他都通了敌!那共产党的队伍成了什么垃圾哒啦?解放军还能解放全中国么!” 周木森瞅着激动的陈荣华,心里似在翻江倒海,想到艰难的战斗岁月里,那个年轻勇敢得有点莽撞的小伙子,倏忽之间也是一头银丝地站在他的面前。那张历经风霜的脸上爬满了岁月的沟壑,可那股战争年代刚直的脾性,却没有在和平的鲜花里磨损掉。他欣慰之余动情地道:“唉!我想起李冬生心里就撕裂般的痛,是我把他带出来的,经历了那么多的艰苦战斗,在战场上面对了许多凶恶的敌人从没有皱过眉头,却死在了新中国的曙光里。过后许多年了还有人瞅着不放,尽管当时的情况有疑窦,在战争年代死人是经常的事,每场战斗下来还要调查每个战士牺牲的原因?那么就没有时间打仗了,真他妈的扯淡啊!”他沉呤半晌又道:“老子虽然残了一条腿,但保住了一个为共和国而牺牲的战士名誉,我值了!” “老连长,我知道你对李冬生的感情,也知道你这些年来对他的失误感到内疚心痛。现在再不会有人去翻这些陈芝麻乱谷子的破事了,你我是那个事件的当事人,那个时代的见证者。和老连长说句心里话,当时的情景我也有解不开的疑惑,尽管后来我没有再参加那事件的侦查,但我毕竟是现场第一当事人呐。在调离之前暗中问了下和李冬生执勤的战士,他们说分头巡查警戒,只听得正已宫里一声爆炸响,赶到那儿时我们正在处理。但有个战士说:他似乎看到李排长和李小姐进入过正已宫。我听得头皮发麻,心里一紧,赶紧问他:你看见了!他说不确定,可根据现场情景推测,那声爆炸声没散开,如扣在锅底下的响得很沉闷。 我随即严肃地对他说:这话儿在我这儿打住,没有依据可不许乱讲啰!我过后思量着他的话,想着李冬生和李小姐的些许风言,爆炸现场时两个人的伤亡情景,或许有点儿道理,但终究不是事实。我不想因无确证的判断,毁了一个献身革命多年,经历了战火薰陶的战士,最后在胜利面前蒙受污垢。我更知道老连长心里的悲情和意念,在那些艰苦战斗年月里,你总是体恤关怀着每一个战士。我调去不久,新的岗位正好缺人,我就推荐着把那个战士也调过来了。” 周木森听着老战友,也是他的老部下的叙述,心里感慨万千地激动着。他俩在这件尘封的往事上,竟然不谋而合地想到了一块儿,并且在这几十年里,共守着这个埋藏在心底的疑窦。他明白了老战友此来的目的,是来向他揭示这几十年来,一直憋在心底难以言说的苦闷。两个老人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共守一个为共和国贡献出生命的战友秘密。从老战友的情怀中,周木森想到:当时和他一起处理此事件的人员中,未必没有如陈荣华老人一样的,在心里坚定着这个信念,直到死去!几十年过去了,他们这一辈人形将就木,身边的老同志越来越少了,想想逝去的年华,就觉哀伤!悲痛! 硝烟散去!中国社会在阳光下发展,小镇已经没有了往昔的印迹。沅水经过多番改造,虽然仍在厚重的奔流不息,但已逝去了千帆而过的桅樯林立,连篇垒迭的簰筏,和做簰、扎筏、行船起航的吆喝声了。那些脚踏草鞋,肩背篾篓的船工。蓝包头,大裤衩的簰估佬已成了历史的画卷,渐行渐远…… 两位老人眼里盈着激动的泪花,朦胧着似如发生在昨天的故事里。两双苍劲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相视无语,双方的眼里,在沉重的激动中,目光似觉明亮了许多。在无言中却胜似千言万语…… ——这是听老人们讲的,刚解放时发生在陬市小镇的一个真实故事。这个故事在我的心里储存,发酵了许多年,不得不在心底溢泄而出,逐成就了此篇拙作……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