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a元锐 于 2021-3-1 14:44 编辑
家乡的抗战 （四）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在腥风血雨全面的抗战里，中国人民历经了八年的艰苦奋斗打败了日本鬼子，小珍好不容易的盼来了战争的胜利，但她却没有盼回她的心上人杨兴国。从前线传来的消息，有人说他当了连长，在一次战斗中他那个连拼光了，他也殉职了。但更多的人说他命大受了重伤没有死，伤好后晋了级。她信其他没有死，苦苦的盼着他，打听着他，等着他，用心孝敬着老人。 五0年的春天姗姗来迟，在春寒料峭里，全国人民沉浸在解放战争的喜庆中，进行着紧张的清匪反霸斗争，关注着美帝国主义侵略朝鲜的局势。芦家巷杀猪的陈氏兄弟，四三年房子被日军烧毁后，古旧的封火同子屋的正面已经修复好。后院火毁残存的半间杀猪的老屋子，想着在里面做了异国游魂的日本鬼子。心里就觉霉气，总觉得里面阴风嗖嗖，有股鬼魅作祟，令人毛骨耸然惊颤的不踏实，就被封存弃用堆了些废旧杂物。 院子后面是荒凉凄黯的一片旷野，那望不穿的空旷魉影中，疯长着的艾蒿荒草，杂丛里成群的野狗嘶咬，翩飞的寒鸦悲鸣出一串串的凄凉的嘶叫，映入眼帘的是空漠的惆怅，心寒的凄凉。院子的老墙外，两株老大的栆树戮在荒寞的空寞中，时有落单的乌鸦寂落枝头凄厉地哀鸣，更增添了几分诡异的神秘和悲苍，把周围茏罩在一片惊悚阴郁的氛围中，使得那儿成为人迹罕到的禁地。在一个凄风冷雨的傍晚，小珍从院后的菜地摘菜回转，猛见两棵栆树间突然晾过一道黑影，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揉揉眼睛再仔细瞅看时，鬼影也没得一个。她只觉背脊发凉，汗毛倒竖。麻着胆子瞪大眼睛疑惑地四处转游，警惕过细的观察着。见门窗并无异动，就在心里嘀咕着：哎，真他娘的活见鬼啦！ 但到得夜深，她总觉后院有些异样，心神不宁地在床上辗转反侧，疑神疑鬼的心里老觉不踏实，总觉有什么事儿要发生。她在夜深酣睡中时常惊梦兴国回来了，待她喜盈盈地扑向他时却是蓝柯一梦。余下的长夜就会使得她辗转反则，心绪不宁的睡不着了，在幻觉 上竖着耳朵捕捉外面的动静，睁着眼睛胡思乱想的迷糊着。脑子里翻腾着往时的残片晾影，想着那逝去的甜蜜，回味着梦中的情景，心里就生出无限的思念，愁绪，怅然，悲伤的凄凉。 今晚她又失了眠，似觉那鬼屋子里的动静很真切，那响声似乎就叩在她的后窗上，叩在她的心里。她的后窗紧挨着那间院子，心里倍觉恐惧，紧张着犹疑了半天，终于情不自禁的左手端着油灯，右手半遮着灯罩，在风雨跳动的光亮里，忍不住的小心翼翼地摸向后院。她不相信死人会作崇，只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东西在作怪！正当她满怀狐疑的张望着，突然一只有力的手从后面揽住了她。她浑身一紧，毛根子直竖，心里“怦怦”地蹦跳，惊骇得身子就要软了下去，情不自禁的“啊呀”叫出了声。那只手迅速的捂住了她的嘴巴，一口吹熄了灯，她在半昏迷中被很熟练的架扶着，更确切的说是被拥抱着，进了那间封闭已久的后院深层。她在惊恐慌惧中，似觉那人的气息很熟悉，于是心中的害怕就消融了许多。 当她再见光亮时。在积满灰尘埃，堆满杂件的屋子里。猛见一个蓬头垢面，满脸胡碴的男人闪现在她惊恐的眸子里。她以为又是在做梦，暗暗地掐了自己一把，感觉不像是在梦中，刚才的瞬间迅速地回到了脑子里。在她稍觉清醒的的现实中，眼前的一切使她惊恐地瞪着这个男人，她想喊叫。一见那男人脸上滾动着惊喜的泪珠，那双眸子带着一丝惶恐的愧疚盯着她，令她是那样的亲切熟悉，对她并无恶意。她抑制着心内的恐惧，疑惑地打量着他，面孔很熟识，那灼热似火的眸子更令她激动得讶然，那里面含着愧疚与悲伤。她在心里惊疑着，陡然一阵颤跳，是他吗！那男人说话了。 “哎，小珍，我是兴国呀！我该死！刚才吓着你了吧！”他的话证实了她的感觉，尽管他黯哑的声音里满是伤痛愧疚的自责，却如在她脑子里炸响了一发炮弹，惊得她直啰嗦！她感觉出他也在浑身颤抖。尽管他的家乡话里杂着外音，她仍能感受出声音是那样的热耳，亲切。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人真是自己日思夜想了十余年的杨兴国吗？是当年那个英俊潇洒，满口激情报国杀敌的心上人吗？她揉揉眼睛，双目瞪得眦裂，在疑惑的惊异中，仔细的盯着他，打量着他。在他那历尽艰辛，憔悴痛苦的面容里，尽管他眸子里满是凄苦的悲凉，但她依然感受得出他当年的俏皮，温柔激情的瞳影。想着那天部队开拔，她送他上船去前线，那股；风潇潇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英雄气势永远的烙印在了她的心灵里。从那一刻起她就期盼着他，打垮日本侵略者凯旋归来，在抗战胜利后的凯歌声里和她洞房花烛。没有想到盼来的却是这么个悲哀凄苦的结局，她痴呆的疑视片刻，嗫嚅着：“真的是你吗？我的冤家！”不由悲从心起倒在了他的怀里，压抑着满腔苦楚悲痛地抽噎着：“你，你怎么变成这样哒呀，我以为今生这世再也见不着你了呢……” 他涌动着欣喜伤感的涩泪，凝目无言轻柔的抚摸着她。她伤心迫切地问道：“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啦，解放战争结束都一年了？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盼着你，望着你回来呀，你的父母直到逝去都念叨着你吔！” 他的心似被丝线扯得生痛，她的话令他无以回答，政治上的水火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他满脸凄惶的淌着悲泪，畏却，警觉的盯了外面一眼，外面黑沉沉的乌黢麻黑，只有寒风细雨在荒野空漠中低沉的与他同感着命运的乌咽。在举国欢腾的日子里，他知道自己的境况与外面格格不入，他的心在泣血。没想到当初的一番报国之心，竟落得个如此的悲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天啊！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他抑制着悲痛：“唉！小珍，对不起喽，我，我该死，我让你好失望唷。没想到赶走了日本鬼子，自相残杀的打了三年内战，仗打到了这个份儿上，本想随部队去台湾，但想到我们今生有约，舍不下你呀！就，就开小差回来了呐。”他捶着自己的胸，撕扯着凌乱的头发忏悔着。那满面泪奔的痛苦震撼了她。她知道他此时内心的泼天痛楚，抓着他的手阻止他的自虐，两双手紧紧地捏在了一起。 泪目相对悲火喷，双手相感心悽悽。 只觉有许多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疑惑地瞅着他，迟疑地问道：“你回来许多日子了吧！” “嗯，为了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我每天都在这屋子里呆着，这儿离你很近，想见你又不敢连累你，看见你已经……”他顿住了下面的话。真是灵犀一点通，她证实了这段时间后院的不宁静。 “哎，……我已经什么了呀？”只觉他话中蹊跷，她好奇地问道。 “哦，只，只怕惊动了你的孩子，还有你的他。”他慌悚着闪开她的目光嗫嚅着。又小心地问道：“他，他是干什么的呐？”眼睛流泄出一丝凄惋的妒意。 “……我，我的什么他呀！”她在凄婉的沉呤中，明白了他的意思，凄苦地笑笑：“唉，你想多了，我没有结婚，更没有什么他呀！孩子是我在寂寞中收养的。” “啊！”他惊异了，你，你还是一个人！”他激动地抓紧她的双手。 “啊，小珍，你还是我的！”他深恐她从身边走失，两双手心的温热瞬间在全身血管里沸腾，两人在悲喜中眸子里滾动着浪潮般的惊喜。他在心里激动着，感叹着，她还等着他！十余年来对她的渴望，思念，没有白白地的付出。狂喜过后那张坚信的脸上又挤满了愁云，他不知如何面对目前的处境，以他现在的身份只会连累她，他日后的出路又在哪儿呢？他迷茫的伤感着，看着历经世态沧桑的她依然美丽，清纯的眸子里堆积着几许忧伤和沉重，他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她轻轻地梳理着他满头乱发，深情地盯着那饱经战火熏陶的面颊，心里剜肉似的伤痛。他闪过她面带忧伤关切的眸子，犹疑地问道：“我们的大人都还好么！” 她脸上霜降似的陡添阴云，不是告诉了他父母逝去时还念叨着他么？也许在悲伤中他没有听清。她脸上倏变的神情，使他已知料想中的结局，这么问只是出于本能的证实。 他在悄然潜回后，本来就急于想去杨家巷探望父母的情况。只因农村的土改工作搞得轰轰烈烈，对敌斗争非常的尖锐警惕。每天忙着开会斗地主分田地，划分成份敌情观念抓得很紧。他深恐不明就理被逮着再给加个敌特分子，就更是罪加一等万死不劫了。他是为了小珍回来的，到时自己受罪本不为过，还要连累小珍和她的亲人。所以尽管杨家巷离此咫尺相近，他终究还是打消了去那儿的念头。俩人在悲伤中相对无语，她慢慢抑制着心中的翻波滚浪，平静的告诉自他走后的一切。老人家是在怎样的在困境中逝去，还悲切的呼叫着他。他听得泪珠滂沱，在残酷的战场上成批的战友倒在敌人的枪砲下，他都没有怎么流过泪，那时有的只是国仇家恨，想的只是把小日本早日赶出中国。他心里悲哀着小日本赶跑了，他这个殊死抗战的军人却没有了家，有家却归不得，有爱却不敢公开拥有…… 解放战争的枪炮声滾动得最激烈时，白裁缝就已深知自己儿子已经卷进了这场内战的深渊中，在忧伤的悲痛里更迫切的期盼儿子回来。老人们想不通，为什么！赶走了日本鬼子后自己人却非要拼得你死我活，二老在忧患绝望的祈盼中先后过了世。小珍的父亲陈老大去年也因病走了。在病重期间表现出无比的烦躁，常常对着后院骂着小鬼子。有时听得外面有脚步声，神神叨叨的总以为是当了国军打鬼子的爱婿回来了。在神志清醒时又常常叹息，后悔当初如果多句臭嘴阻拦一下，兴国或许也不会去当兵了。现在算来离家已十余个年头了，还不知生死如何，如果真还活着说不定也随老蒋去了台湾。而女儿跟他这个当爹的一样的性格倔强死心眼儿，一根筋的等着兴国不肯嫁人，真是红颜多薄命呀，他为女儿小珍着急，焦心，叹息她命苦。 陈老二还健在，早已成家，有个六七岁的孩子了，带了一个徒弟依然干着杀猪的老本行。他对失出父爱的小珍关爱倍至，总是叹息着要为小珍成一个家，可姪女就是死心眼儿的盼着她心中的人回来。他要小珍和他们一起生活，小珍惋言谢绝叔婶的好意独处一边。为打发寂寞，收养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相依为命，决心一辈子等着杨兴国。但她清丽的容貌常常受到异性的骚扰，许多人就想不明白，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家家怎么就不嫁人？可她那个心中惦念着的人，和解放后的人民政府有着敌对的关系呀，她只能隐忍心中的愁苦，向谁也不敢明说。幸喜他们间的关系那个时候没有明确公开，知道点实情的老人多已过世，不然现在可就是国民党反动军官的家属了。她只有愁苦在心里思念着他，回味着那段逝去的青春激情火热的年华，默默的守望着心中的美好的秘密。她看着眼前的他，结束了沉重的话题，关心地道：“也讲讲你的经历吧！”柔柔的声音里溢满了酸甜的悽苦。 他毕竟是经过战火洗礼的人，抬起沉重的头，眸子里强硬出一丝刚强，沉重的向她讲述着他的经历，讲述着血与火的，战争中的勇敢和悲壮…… 他入伍后服役于D军36团。参加了高丽，贡山等战役。因他有知识文化的优势，在战斗残酷博杀的人员迭增中，很快就升任连长了。在云南陈冲阻击日军的激烈战斗中他身负重伤。直到两个月后伤好归队，才知他那个连队全部拼光了，他除了感动军人们的悲壮外，想到那些朝昔相处栩栩如生，亲如兄弟的战友心里伤痛了许久。部队在整编中他又被晋级为营长。此时抗日战争的形势已发生了根本的转变，日本鬼子已是穷途末路，全国各地都在进行着大反攻。一九四五年上旬猖獗一时的日本侵略老投降了。全国人民好不容易盼来了抗日战争的胜利。他心里异常的欣喜激动着，想着小珍，父母及所有的亲人，随时准备着转业回家。 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于1946年4月，国民党军向中原野战区发起全面进攻。不多久夺得了中共首脑根据地延安，一场规模宏大的内战全面爆发了，战争摧毁了全国人民心中的美好和平愿望。蒋委员长信誓旦旦地要在半年内消灭共军解决战斗。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杨兴国不得不违心的卷入到这场祸国殃民的内战中。然而不到一年，战争发生了根本的逆转，从1947年7月起，人民解放军由战略性防御转入战略进攻。1948年9月至1949年1月，开始了全面大反攻。国民党的百万大军，在解放军的雷霆反击之下兵败如山倒，在淮海战役的节节败退中，他那个部队奉命从葫芦岛撒离。没想到三年的国内战争老蒋输了个精光仓慌出奔台湾。他这个国军营长在从葫芦岛的撤台中开了小差。因受国民党的反面宣传教育不敢向共军投诚。一直埋名隐姓的乔装在逃难百姓中历尽千辛万苦，躲避着沿途哨卡的盘查辗转回到家乡。昔日的抗战英雄，就这样成了东躲西藏的国民党反动份子。 在与小珍秘密相处的日子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常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俩的幽会首先被陈老二发现了。二叔为他伤心之余，认定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劝告他向人民政府自首。接下来不久，外面就发现了他们的蛛丝马迹，对小珍就有了不好的传言，说她养了野汉子。他为此心里伤得好痛，深为小珍抱屈，痛恨自己的懦弱连累了他，想到当初不如拼死在战场好了。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悲哀，甚至想到了死。只是一心舍不下小珍，他千辛万苦的奔波回来就是为了她呀。他是有知识文化的人，深知历史上许多大丈夫“一怒为红颜，一死还是为了红颜”的悲壮故事。而他却死也死不得，更不敢向任何人怒，心里窝囊透顶了。但在这段时间里他逐步摸清了外面的情况，懂得了一些共产党的政策，知道了人民政府对待他们这些的人，并没有像国民党宣传的那样可怕，最终还是要给出路的。想到他这样下去总不是出路呀，为了小珍，也是为了自己以后的生存，他面对鬼子的枪炮死都没皱过眉，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他决心自首了。 那晚和风荡漾，半个月牙儿像个豆夹，光芒银泄地钉在天空。被收拾得很干净的后院铺满着月光。他望着那口消融了鬼子尸骨的斗糟锅，心里的热血不觉就沸腾起来。那天杀鬼子的情景他虽然迟到了一步，没有见到那壮烈场面，但听了二陈当时的述叙，目睹着现实的场景不得不令他激奋。他想着：家乡前辈的热血抗战，在战斗中悲壮博杀死去的战友，他能从残酷的环境中活下来已是万幸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自首后比在这儿跟小鬼子的肮脏灵魂作伴好啊，七尺男儿总不能人不人，鬼不鬼的躲一辈子呀……他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心。 小珍温柔的偎的在他的怀里，柔柔地说：“哎，想好了吗？二叔等着你的回音呢？”他感觉她善解人意，声音比蜜还甜，也许这是他作出了人生重大决策的感悟吧。 “嗯，想好了，只要你伴着我，去死都愿意哩！”口气里有着几分坚决的凄楚。 “谁要你去死啦，自首后咱俩马上就结婚呗，不管日后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是你的妻子，会一直陪伴着你的。” “嗯，我相信，只是遗憾着没有当上什么英雄呐，反而累着了你哩。” “吔，什么你呀我的，我才不稀罕那英雄哩，我只在乎你在国难时挺身而出，保家卫国时杀过鬼子。”她用手捂住他的嘴，“今后的日子我俩一起面对吧，你能回来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呢。结婚后我们一起去拜见你的父母，还有我的父亲……” “嗯！去拜见我们所有的亲人……”俩人说得心里酸酸地痛，但更多的是五味杂陈的甜蜜。 杨兴国自首了，经过半年多的教育学习回了家，但他感到知足了，没有像反动宣传中的那样被枪毙。他自认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他无愧于国家和民族的利益。民族尊严的历史中有他一份功劳和荣誉，家乡的抗战中有他父辈的血性。一个民族的历史是社会发展的奠基石，铭记历史，发扬光大才是社会进步的动力。他日后的人生只要和小珍长相厮守，想起家乡父辈的抗战，他就会激动着，感到幸福满足了…… ——待续
| 
发表于 2021-3-1 14:38:02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