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读书笔记（21）： 叔向贺贫

永志

读书笔记（21）

叔向贺贫

叔向贺贫

    【原文】叔向见韩宣子（1），宣子忧贫，叔向贺之。宣子曰：“吾有卿之名而无其实（2），无以从二三子（3），吾是以忧，子贺我，何故？”   
   对曰：“昔栾武子（4）无一卒之田（5），其宫不备其宗器（6），宣其德行，顺其宪则（7），使越于诸侯。诸侯亲之，戎狄怀之，以正晋国。行刑不疚（8），以免于难（9）。及桓子（10），骄泰（11）奢侈，贪欲无艺（12），略则行志（13），假货居贿（14），宜及于难，而赖武之德（15）以没其身（16）。及怀子，改桓之行，而修武之德，可以免于难，而离桓之罪（17），以亡于楚（18）。夫郤昭子（19），其富半公室（20），其家半三军（21），恃其富宠，以泰于国（22）。其身尸于朝，其宗灭于绛（23）。不然，夫八郤（24），五大夫，三卿，其宠大矣，一朝而灭，莫之哀也，唯无德也。今吾子有栾武子之贫，吾以为能其德矣（25），是以贺。若不忧德之不建，而患货之不足，将吊（26）不暇，何贺之有？”     
    宣子拜，稽首（27）焉，曰：“起也将亡，赖子存之，非起也敢专承（28）之，其自桓叔（29）以下，嘉吾子之赐。”

——《国语·晋语》

   
    【注释】（1）叔向，羊舌肸（xī)的字，姬姓，春秋时期晋国大夫、政治家，与郑国的子产、齐国的晏婴齐名；韩宣子，名起，是晋国的卿。卿的爵位在公之下，大夫之上。（2）实: 这里指财富。（3）无以从二三子: 意思是家里贫穷，没有供给宾客往来的费用，不能跟晋国的卿大夫交往。二三子，指晋国的卿大夫。（4）栾武子: 即栾书，晋国的卿。（5）无一卒之田: 没有一百人所有的田亩。古代军队编制，一百人为"卒"。一卒之田,100顷。是上大夫的俸禄。（6）宗器: 祭器。（7）宪则: 法制。（8）不疚: 没有弊病。指栾书弑杀晋厉公而不被国人责难。（9）以免于难: 因此避免了祸患。意思是没有遭到杀害或被迫逃亡。（10）桓子: 栾武子的儿子栾盈。（11）骄泰: 骄慢放纵。（12）艺: 度，准则。（13）略则行志: 忽略法制，任意行事。（14）假货居贿: 把财货借给人家从而取利。贿，财。（15）而赖武之德: 但是依靠栾武子的德望。（16）以没其身: 终生没有遭到祸患。（17）离桓之罪: （怀子）因桓子的罪恶而遭罪。离，同"罹"，遭到。（18）以亡于楚: 终于逃亡到楚国。（19）郤昭子:即郤至（？—前574年），姬姓，名至，谥“昭”，故称郤昭子。晋国唐叔虞十七世孙。春秋时期晋国外交家、军事家，与堂兄郤锜（qí ）、叔父郤犨 （chōu）称“三郤”。郤氏出现过四世八卿。 晋国的卿。（20）其富半公室: 他的财富抵得过半个晋国。公室，公家，指国家。（21）其家半三军: 他家里的佣人抵得过三军的一半。当时的兵制，诸侯大国三军，合三万七千五百人。一说郤家人占据了晋国三军中一半的职位。晋国有三军，三军主将与将佐，合称为“六卿”。（22）以泰于国: 就在国内非常奢侈。泰，过分、过甚。其身尸于朝: （郤昭子后来被晋厉公派人杀掉，）他的尸体摆在朝堂（示众）。（23）其宗灭于绛: 他的宗族在绛这个地方被灭掉了。（25）绛，晋国的旧都：在现在山西省翼城县东南。（24）八郤，五大夫，三卿: 郤氏八个人，其中五个大夫，三个卿。（25）能其德矣: 能够行他的道德了。（26）吊: 忧虑。（27）稽首: 顿首，把头叩到地上。（28）专承: 独自一个人承受。（29）桓叔: 韩氏的始祖。

    【译文】叔向去拜见韩宣子，韩宣子正为贫困而发愁，叔向却向他表示祝贺。 宣子说：“我有卿大夫的名称，却没有卿大夫的财富，没有什么荣誉可以跟其他的卿大夫们交往，我正为此发愁，你却祝贺我，这是什么缘故呢？”
    叔向回答说：“从前栾武子没有一百顷田，家里穷的连祭祀的器具都备不齐全；可是他能够传播德行，遵循法制，名闻于诸侯各国。各诸侯国都亲近他，一些少数民族都归附他，因此使晋国安定下来，执行法度，没有弊病，因而避免了灾难。传到桓子时，他骄傲自大，奢侈无度，贪得无厌，犯法胡为，放利聚财，该当遭到祸难，但依赖他父亲栾武子的余德，才得以善终。传到怀子时，怀子改变他父亲桓子的行为，学习他祖父武子的德行，本来可以凭这一点免除灾难；可是受到他父亲桓子的罪孽的连累，因而逃亡到楚国。那个郤昭子，他的财产抵得上晋国公室财产的一半，他家里的佣人抵得上三军的一半，他依仗自己的财产和势力，在晋国过着极其奢侈的生活，最后他的尸体在朝堂上示众，他的宗族在绛这个地方被灭亡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八个姓郤的中有五个做大夫，三个做卿，他们的权势够大的了，可是一旦被诛灭，没有一个人同情他们，只是因为没有德行的缘故！现在你有栾武子的清贫境况，我认为你能够继承他的德行，所以表示祝贺，如果不忧愁德行的建立，却只为财产不足而发愁，我表示哀怜还来不及，哪里还能够祝贺呢？”     
    宣子于是下拜，并叩头说：“我正在趋向灭亡的时候，全靠你拯救了我。你的恩德不敢独自承受，恐怕从我的祖宗桓叔以下的子孙，都要感谢您的恩赐。”

清倪承茂《故约编》说： “从来贺字不与忧字为类。

叔向故出一奇，以耸宣子之听。”

    【赏析】本文通过人物对话的方式，先提出"宣子忧贫，叔向贺之"这个出人意料的问题，然后层层深入地展开论述。文章先不直接说明所以要祝贺的原因，而是举出栾、郤两家的事例说明，贫可贺，富可忧，可贺可忧的关键在于是否有德。继而将宣子与栾武子加以类比，点出可贺的原因，并进一步指出，如果不建德而忧贫，则不但不可贺，反而是可吊的，点出本文的中心论点。最后用韩宣子的拜服作结，说明论点，有巨大的说服力。这样既把道理讲得清清楚楚，又使人感到亲切自然。本文引用历史事实，阐明了贫不足忧，而应重视建德，没有德行，则愈富有而祸害愈大，有德行则可转祸为福的道理。    
    这段文字记叙了叔向向韩宣子提建议的过程。叔向的建议，采用了正反结合的阐述方法，因此相当有说服力，他的言论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卿大夫身家的长久之计，另一方面也对“骄泰奢侈，贪欲无艺”的行为提出了批评，这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在现在，都是有很深刻的警示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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