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铿《和侯司空登楼望乡》校注与解读

涔阳老客

和侯司空登楼望乡

怀土临霞观，思归想石门。

瞻云望鸟道，对柳忆家园。

寒田获里静①，野日烧中昏②。

信美今何益，伤心自有源。

[题解]
    侯司空，陈文帝时司空候安都，字成师，始兴曲江（今广东省韶关市曲江区）人。“工隶书，能鼓琴，涉猎书传，为五言诗颇清靡，兼善骑射，为邑里雄豪。”（《南史·候安都传》）以战功拥立陈霸先建立陈朝，授南徐州刺史，晋号平南将军，改封西江县公，进开府仪同三司。陈霸先卒，安都按剑上殿，拥立临川王陈蒨为帝，进为司空。之后，会同大都督侯瑛平定王琳，又杀文帝的竞争者衡阳献王陈昌，进爵为清远郡公。后加封为侍中、征北大将军，朝廷并立碑颂扬他的功绩。但“自王琳平后，安都勋庸转大，又自以功安社稷，渐骄矜。招聚文武士，骑驭驰骋，或命以诗笔，第其高下，以差次赏赐之。文士则褚玠、马枢、阴铿、张正见、徐伯阳、刘删、祖孙登等，武士则萧摩诃、裴子烈等，并为之宾，斋内动至千人。部下将帅，多不遵法度，简问收摄，则奔归安都。世祖性严察，深衔之。”（《南史·候安都传》）。天嘉四年（公元563年）春，文帝坐收安都于嘉德殿，翌日赐死。享年四十四岁。
    阴铿和候安都的《登楼望乡》诗当在候安都父死于官所后不久作。据《南史·候安都传》，侯父为始兴内史，约于候安都迎衡阳献王陈昌前后卒于任所，则时在天嘉元年（560）四至五月。候安都因陈文帝征还都，不得赴始兴守父丧，故写下《登楼望乡》诗。候安都原诗不存。
[异文]
①获，《文苑英华》作渊。静，《文苑英华》作净。②烧，《文苑英华》作晓。
[注释]
1.怀土：怀念故土。霞观：高耸的楼阁。以云霞漂浮于楼阁顶而形容其高耸。
2.石门：中国大陆有多处名石门或石门山。此当指广东省番禺市西北三十里之石门，其地两山对峙，夹石如门，高四十余丈。“石门返照”为羊城八景之一。
3.瞻云望鸟道：瞻，仰望。鸟道，只有飞鸟才能经过的小路，比喻险绝的狭隘山道。此句承上句石门，意谓通往家乡的道路崎岖艰险。
4.对柳忆家园：杨柳，古人亲友分别时往往折柳送别，故诗文中每每用来代指离别。此句谓面对江岸边的柳树，想起了离开家乡的时候。
5.寒：《说文》：冻也。引申为冷清。获：打猎所得，泛指一切收获物。此处指收获的谷物。此句意谓收割后的田野间显得冷冷清清。
5.烧：读去声，野火。亦解为彩霞。唐司空曙《送李嘉祐正字括图书兼往扬州觐省》：“晓烧平芜外，朝阳叠浪来。”此处应指烧畲，即烧荒肥田。
6.信美：《白虎通·情性》：“信者，诚也。专一不移也。”信美，确实很美。王粲《登楼赋：“虽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意谓建康的风光虽然美丽，但终究不是故乡，再美又有何益呢！
[解读]
    和诗不易写好。这首和作倒也写得有声有色，章法娴熟。起句从怀念家乡落笔。因为怀念家乡，于是登上高楼遥望南方，思绪飞向那有着“石门返照”美丽风光的家乡。从建康到始兴，要越过重峦叠嶂，走过那高高山上的崎岖小道。家乡这么遥远，路途这么艰险，看见江边的杨柳，益发逗起思乡的愁情。这是阴铿代为候安都发思乡之幽情。接着一联想象候安都家乡的田园风光，收割后的田野显得那么宁静安谧，烧畲的烟火昏暗了西斜的太阳。这都是想象之词，但透出几分清丽苍茫之美，以凸显候安都对家乡的热爱。末尾感叹，建康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家乡，于是更添几分伤心的愁怀。清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曾评论这首诗说：“五、六（句）景活，又以朴见妙。景活而语朴，定是高于唐人。”
[集评]
    宋龚颐正《芥隐笔记》“杜诗用前人意条”：老杜“寒日出雾迟，清江转山急”，亦用阴铿“野日烧中昏”“山路入江穷”意。《说郛》卷一一下亦引录《芥隐笔记》此条。
    明陆时雍《古诗镜》卷二五：“瞻云望鸟道，对柳忆家园”，语到合情，不烦而至。
    清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卷二九收录此诗，末评曰：五、六景活，又以朴见妙。景活而语朴，定是高于唐人。
    清仇兆鳌《杜诗详注》卷一〇《漫成二首》：“野日荒荒白，春流泯泯清。”注：江淹诗：“野日烧中昏”。按：注中江淹当为阴铿。
    《杜诗详注》卷一一《早发射洪县南途中作》：“寒日出雾迟，清江转山急。”注：宋龚介隐《笔记》：阴铿诗：“野日烧中昏”“山路入江穷”，此“寒日”“清江”二句所本。

李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