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 指 记 （十一）

桃源老光

       “请上座！！”木总管不由分说，把刘公子摁在了上首的圈椅上，自己坐了下首，回头问小木太监。
       “刘公子是我的大恩人，不是外人，今儿个有什么可吃的好物什？？”说着，自己亲自起身递了一个鼻烟壶给刘公子，
　　“这是荷兰货，酸头小，您请试试。”
　　小木垂手侍立一旁，听见喊他赶紧打千儿回礼：“回师父话，黑龙江将军，前几日送来的几对熊掌还没吃，还有几份奉天将军送来的鹿肉、鲟鳇鱼、野袍子和飞龙，都在冰窖里搁着，其余的……。”
       “胡闹！刘公子不是外人，你弄这些花头玩意做什么？？去，把浙江巡抚送来的笋子、鲜鱼做一点来。配上咱们自己园子里种的瓜果，鹿肉不要，蒸几根鹿尾，还有内务府立大人送来的螃蟹。去吧，叫他们小心伺候着！做好了我有赏。”
       刘公子虽说也是官宦子弟，哪曾见过这种势派，又见老佛爷的一等红人木大总管如对他此谦恭有礼，不禁心中琢磨起来：——这人，虽是个太监，却不简单！！！

       不大一会儿，外头帘子挑起，小木公公一连声喊起——打帘子！！
　　霎时间，如游龙入海一般，一溜儿走进来十数个约十来岁大小的俊秀少年，都是华服璀璨，手中捧着一个个泥金大红雕漆的捧盒，铺排在红木圆桌上面。
       木总管说是简单一点，这会儿满眼望去，一色的康熙五彩官窑的碗盏调羹，碗盘上面，扣着银框玻璃面儿的盖子，两双紫檀木镶金的牙筷摆放整齐，一支金胎画珐琅嵌珠宝的酒壶，两只雍正官窑的粉彩葡萄杯。这古色古香的场面，不说吃，光是瞧着也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再看桌面上摆放的菜肴，简素而大有来头，猴头燕窝自不必细说，一个大海碗里，飘着几条红润润的鹿尾、配着三盘时鲜果菜，乃当下不容易见着的小黄瓜、莲藕和蕨菜，一碗花旗参炖酸菜野山鸡，冒着缕缕热气，配着两盘晶莹的虾仁和鱼片。
　　一条清蒸鲥鱼，鲜香满鼻，一盘素炒笋尖，清新又淡雅。外加一大盘热河名吃：五十两豆腐，洁白似雪，配着一碗南味烧鸭。中间一个小四方楠木桌子，宫中叫作涂思根，摆了六盘细巧宫点，一旁的小茶几上，还放了几瓶洋酒和汽水。
       “刘公子，请上座！螃蟹一会儿就得，凉了吃了伤胃口，酒，老夫不能多饮，请，小木子，打开碗盖！“
       话音刚落，小木子吩咐众人，一起揭开盖子，奇香异味顿时汇聚成一股奇妙的香气，充满了内客厅。
       刘公子不敢大意，到底坐了下首，跟木总管饮酒聊天。

       一聊天，刘公子才发觉，这位名满天下的木大总管，并不像外面传说的那般不学无术，气焰嚣张，此刻的说话语气及动作，都恰到好处，说起朝廷宫中的往事，也是大大方方侃侃而谈。
       刘公子借这个机会，把自己与宋小姐以及双林寺的事儿说了，引起了木总管一顿大笑：“原来如此！！真是少年英杰！这档子事，我隐约从九门提督那儿，听了几耳朵。还当作笑话儿说给老佛爷听了呢。这事儿不难，都包在我的身上！这酒乃是宫中的玉泉春露，不醉人，请公子放开量喝。”
       木总管见刘公子一表人才，诗书武功都有，顿起爱才之心。想了想，起身走到书桌旁，思索着提笔写了几行字：“小木子，你拿着我的片子，把这个交给九门提督福大人，就说，过几日请他过府一叙！”
       回坐之后，木总管点燃了旱烟杆，推心置腹的问道：“刘公子，我这人呢，您大概齐在外头也听人说过去时，您是英杰人才，我也不敢让您归道我的门下，只是现而今就算娶了宋小姐，往后您也得有个实实在在的打算，或是为官或是经商，您怎么想的，不妨说出来，我也能帮您颠陪点主意。”
       刘公子稳稳神儿，想了想说：“学生想继续做点小生计，等到后年春天乡试，再说。仕途上的事，我也不太懂，请公公指点一二。
       木总管嘻嘻笑道：“指点谈不上，我从小也没读过几本书，您年富力强，少年有为，这事我是这么琢磨的。您想，顺天府的乡试，得等一年多，乡试过了，还得等二年多才到会试，从举人到进士，那是一大步。现而今朝廷兴办了不少学堂和新军，倒是条不错的路子，听您说，上次没考好，万一这次再绊住了，会试得等到哪年哪月？再说嘛，会试完毕，还得在翰林院朝考，考完试才能入院，再得等多少年，才能点中个差事，这步路子，显得太长，依我看，也不符合您的心性。”
      
       刘公子一听，仕途里面有那么大的学问，顿时愣住了。
       “您想，您总不能一直考下去吧？人家宋小姐嫁给了您，不就图一个平安日子或者为朝廷效力，封妻荫子不是？？您知道现如今有个袁大人，在天津小站练兵，有些成效，奏报朝廷，把他的把兄弟徐菊人调去当参赞。徐某人原来在翰林院算个啥球？？黑翰林一个，是个穷得夏天去当铺当被窝儿糊嘴巴的主儿，现在可抖起来喽，还不是进了新军吃香官职升得快么？？“
       “那学生我可以投奔新军。我不怕上战场！”
       “不是那一说，公子，你要是想去新军，武卫军有五支兵马，我写个条子您就随便能去。可这样子，又显示不出您的才能，也会让别人说闲话，您是走了我的门路才升官的。这些闲话对我倒是无所谓，可从今往后，对您的前程可就难说了喽！再说嘛，军营重地，跟朝廷说不上话儿，您就是做的再好，我也管不上不是？”
       听木公公如此说话，刘公子着实有些感动：这老太监，还挺能为别人着想！
       “这么着行啵，您呢，先委屈一下，去我府上，做个西席老夫子，我有几个过继的侄子要学习，您再传授一下他们的武艺，每天教一上午就行，下午您回去温习您的功课，每月给您的薪银，多少不计，只是个意思。
　　等后年春天考试，您就别管了，现在文科不好考，咱们就考武举，再进会试。等点了武进士，后面的题目，您就好做了喽！！也不算我报您的恩，也不算您巴结攀附我，您跟宋小姐，还能有个生计，您看怎么样。”

       这下子，刘公子不能不佩服木大总管的心意了。怨不得这位木公公在深宫大内得宠30多年势力不衰，恃宠而不骄，礼贤下士，做事有里有面儿，能说到人心眼儿里，还显得特真诚，不能不令人对他刮目相看了。
       刘公子毕竟是读书人，思索着：“多谢公公指点！家学一事，学生肯定尽力而为，至于考试，那就看我自己的运气和努力了。”
       两人谈得挺投机，直聊到桌上的镀金自鸣钟响，咣咣咣咣连打了四下，这才结束。
       木总管嘱咐：“既然如此，海淀这儿，我还有一处小小的房子，后天您就搬过来住，也方便教导子弟，也省的跑来跑去的，等天凉了我陪老佛爷回京，您再回去，京城里您就别凑合了，由我来安排。”
       说着，也不管刘公子愿不愿意，叫来小木，细细地吩咐了一会，小木点头称是，木总管直送到大门口，这才握手而别，说好了三天后搬来。
       刘公子顺便把刘掌柜准备下的礼物，说话实说送给了木大总管，惹得木总管直摇头：“这个刘滑头，净跟我来这套。”
       接过礼物，回身递给了家人。
　　刘公子坐在车上，仿佛做了一场梦。听说木总管能解决跟宋家的婚事，还能帮忙平了双林寺一案，这心里是又惊又喜又忧又闷，端的是五味杂陈，哎，一个太监，哪来这么大的威势哟！！

       小木在车厢里，昏昏欲睡，车子走了半天，都进了西直门好久，也没见自己家那条胡同。
       “木公公，咱们这是去哪？？”
       小木露出狡黠的微笑：“公子爷，这您就别管了，只管跟我走就成！您今天可是露了脸哪！”
       “啊？！”
       小木笑道：您心里是不是在琢磨着，救了木大总管一命，怎么没见他送金银财宝房屋土地？？哈哈哈哈……”
       “哪里话！我不是那种人。”刘公子沉下了脸。
       “玩笑了，公子爷，您往外瞅瞅，咱们到了哪儿？？”
　　说着挑帘一指，刘公子顿时呆住。

       原来，这辆轿车，顺着西直门一直往西，再折往北，进了皇城，这下子闹得他晕头转向。
       “这是酒醋面局胡同，下车吧，您呐，咱们到家了啊。”
       两人下了车，正面是一座阔大的四合院，在皇城东北角上，看规模，比海淀那座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门口，站立着二十多个穿着干净的家丁老妈子丫鬟，整齐划一的打千儿齐齐喊道：“给宋老爷请安！！”
       还没等刘公子说话，一群人簇拥着他进了大院。好家伙，这里面门廊富丽、屋宇高敞，一层层院子看不过来，门廊下，都挂起了各种各样的锦纱、紫檀和牛角灯笼。  
       等过了两层大院子，进了上房屋，门儿一开，刘公子更是大吃一惊！
       原来，宋小姐款款走出来，朝他福了一福。
       如坠云里雾里的刘公子进了屋，落座后，小木当着两人面，从怀里掏出个小包袱儿：“这是我师父吩咐我送来的，刘公子，您看看，这是这座宅子的房契，这是大栅栏的一座银号、二个绸布店的房契和账本子，这是东城二家当铺的房契和账本子，还有一个粮店，一个饽饽店。都是送您的！您可不能不要，瞧这边，书架子上的书籍、桌子上的文房用具，都是我师父让我从家里搬来的，说您温习功课用的上，全送给您了！小姐，也是我派人接过来的，您就放心大胆的教我们侄少爷的功课吧！刚才那些家人，都是我师父府上的，也一并送您了。“
       说完放下东西，打了个千儿就跑，仿佛怕刘公子追上他。

       刘公子拿着一堆房契账本，彻底懵了……。
       刘公子回了这座酒醋面局胡同的新家，把来龙去脉给宋小姐细说，宋小姐倒是很有主意：“这样说，咱们先请他帮着咱把亲事定了，这些买卖铺户，不过是身外之物，哪天公子要走，咱们连同这座房子，还给他就是。”
       刘公子定了定神，说：“我是心里不忍，这么大的产业，没有二十万两银子，那是办不下来的，还有后面的武举考试，咱都得欠他的情呢。”
       “不是这么一说，公子请想，木总管也不是傻子，他做什么让你考武科？？难道就因为你救过他一命？？这里面的门道，还深着呢，就算咱们现在不要，扔崩的走了，谁也不知道，可毕竟我家父母都在，双林寺的案子，也得找个机会给结了，不然咱们就算漂流到大江南北，也还是在大清国的地盘上不是？？再者嘛，公子若是日后真的发达了，您心性正直，咱们不攀附他，持平就是。不过，这个机会不可失去。”
       俩人又计议一番，定好了借鸡生蛋，绝不作恶的想法，以后见机行事就是。
       刘安生算是稳定下来，在酒醋面局的大院子里待了二天，毕竟不习惯，又带着宋小姐去了海淀，一是要教学，二是得避着点宋家人。

       木总管的几个侄子，有几个都在总角之年，最大的不过十多岁，看起来也是富贵人家出身，不过，比起一般官宦人家的子弟，显得礼貌周全，还强些个。刘公子也不含糊，诗书礼仪加上功夫，实打实的教开了。不到半个月，朝廷颁下了旨意：——双林寺一案，显见是谋取陪葬钱财，广大和尚与张财分赃不均，互殴身亡。着刑部、大理寺和步军统领衙门，迅速结案。
       不消说，在权势熏天的木大总管暗中指点之下，这葫芦提的一桩公案，就被刑部、大理寺和九门提督府一大群糊涂官儿，三下五除二就给结了，因为“案犯”都死了，尸体、陪葬金银不见的重大疑点，也被刑部的文书一笔带过，这些糊涂官们，终于想方设法费尽心机，给木大总管圆了面子。

      

吉祥

     这葫芦提的一桩公案，就被刑部、大理寺和九门提督府一大群糊涂官儿，三下五除二就给结了，因为“案犯”都死了，尸体、陪葬金银不见的重大疑点，也被刑部的文书一笔带过，这些糊涂官们，终于想方设法费尽心机，给木大总管圆了面子。

上善若水

大总管有手段，有面子。

郑兴州

这些糊涂官们，终于想方设法费尽心机，给木大总管圆了面子。

古渡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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