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0日8 时左右,从呼和浩特裕丰宾馆(内蒙古自治区政协委员活动中心)出发,车行约半小时,来到昭君博物馆。昭君博物馆是为庆祝内蒙古自治区成立六十周年,在昭君墓的基础上扩建而成。馆前的标志建筑、大门、董必武诗碑亭、昭君墓前门、昭君墓依次连成一条中轴线,其他建筑基本对称地列于两侧。整体布局显得整齐而不呆板,肃穆而不拘谨。
进入博物馆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董必武同志1963年10月参观昭君墓时的题诗:
昭君自有千秋在,胡汉和亲识见高。
词客各抒胸臆懑,舞文弄墨总徒劳。
董老这首诗高度评价了昭君和番对汉匈人民作出的贡献,回击了历史上对昭君的种种非议。看了董老的题诗,人们无不怀着更加敬仰的心情往下参观。
董必武诗碑亭稍后、中轴线左侧,新建的匈奴文化博物馆首先将游人吸引过来。匈奴民族在历史上已经不知所终,建立匈奴文化博物馆,对于研究早已中断的匈奴文化,无疑是非常必要的。馆顶中央那只象征匈奴王权的飞鹰,老远就使人对这个古老而神秘的民族产生无边联想。一个野蛮落后的游牧民族何以屡屡侵扰华夏先进的农耕文明?它那强大的铁骑又因何在历史上遽然消失?带着疑问,我们随讲解员进入展厅。展厅里并没有很多实物展品,大部分都是文字图表资料。主题只有一个,就是王昭君出塞和番,似乎与匈奴文化博物馆的馆名不很相称,未免叫人有点遗憾。不过,王昭君那次悲壮的出塞行,倒颇值得玩味深思。
王昭君又名王嫱,原本湖北秭归平民人家的女子,西汉元帝年间,16岁的昭君被选入宫,只因生性梗直,不愿巴结宦官,入宫4年,未能一睹皇颜。汉武帝三次大败匈奴后,匈奴分裂为五部,其中呼韩邪单于一部投降汉朝,要求与汉和亲。20岁的王昭君自请和番,一去33载,直至老死漠北,再也没有回过中原。昭君此行,福耶祸耶?
对于汉匈关系而言,无疑是福。昭君嫁给呼韩邪单于后,汉匈从此友好相处。昭君的兄弟、所生子女及其后裔,有三代人为汉匈友好而工作,双方40多年没有发生战争,经济、文化交往频繁。东汉明帝年间,匈奴分成南北两支。南匈奴呼韩邪单于继续执行其祖老呼韩邪单于的亲汉政策,表示“愿永为藩蔽,打御北虏”,北匈奴却一再侵扰东汉边郡。东汉王朝两次联合南匈奴,出兵打败了北匈奴,迫使北匈奴139部数十万众先后降汉,余部逐步西迁,在极大程度上解除了长期以来中国北方的匈奴之患。此正昭君之“识见高”也。
然而,昭君和番对昭君本人而言,与其说是福,不如说是祸。一个平民人家的年轻女子,犹如一个玩物被迫选入深宫,4年中连皇帝的面也没见到,如同跳进了火坑一般。昭君自请和番,虽有政治功利的一面,但那壮中的悲戚,未必能有几人体味。可以想像,当初昭君决心远嫁匈奴,一个最现实、最直接的原因,恐怕是为了脱离深宫苦海。虽然前途渺茫,但眼前总算出现了一线改变现状的微弱光芒。较之那些与她命运相同却不知道任何抗争的同时代妇女,也算“识见高”了。来到漠北,昭君虽然贵为阏氏(皇后),尝到了一点做女人的起码幸福,但在那个时代,却永远无法摆脱作为玩物的命运。甚至连老单于死后,还得屈从匈奴的野蛮习俗,继续供老单于的儿子玩乐。所生子女,因为混杂了汉人血统,终生受到种族歧视,永远不得继承王位,亲生儿子竟在权力倾轧中成为牺牲品。从个人命运看,昭君和番,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千百年来,人们歌颂王昭君,大多也只因为她是中国历史上“四大美女”之一,依然没有摆脱被观赏、被垂涎、被意玩的命运。
人类自从进入父系社会以来,妇女之社会和家庭地位低下,乃是一个跨历史、跨民族、跨阶级的极为普遍的社会问题。在中国历史上,只有到了毛泽东时代的新中国,这个问题才第一次真正彻底得到解决。那时,虽然男尊女卑的传统观念还顽固地残存在人们的思想中,但中国共产党和人民政权却给了女性与男性完全平等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地位,卖淫嫖娼等压迫女性的丑恶现象彻底根绝。可是,人类欲与自己的传统观念彻底决裂,决非一朝一夕之功,其间必有反复。最近30年来,随着经济基础和政治上层建筑的异化,卖淫嫖娼的社会丑行更以前所未有的疯狂卷土重来,大批良家女子为生活所迫,走上了当妓女、当二奶、当情妇的道路。这支浩浩荡荡的“黄色大军”,已将中国变成了臭名昭著的世界妓院。特别可耻的是,居然有那么一批主流精英,公开鼓吹妇女的“第四次解放”就是“打倒处女膜”,公开鼓吹“性开放”和卖淫嫖娼“合法化”,致使今天的上流社会,已经无耻到以卖淫嫖娼为荣,以有二奶情妇为荣,比西门庆更西门庆的人物比比皆是。据说,呼韩邪单于的匈奴曾几次将宫廷南迁,一个重要原因是王昭君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回家乡看一看。要是她能活到今天,虽然弹指一挥就可了结心愿,恐怕也羞于重返中原肮脏地了。
从匈奴文化博物馆出来,沿中轴线穿过乌兰夫题有“青冢”二字的昭君墓前门,来到小山一样高大的昭君墓前,拜谒这位伟大而苦难的女性,远古的思绪越发翻滚难止。
史载,西汉对匈奴采取和亲政策,始于高祖刘邦。秦末农民大起义时,秦王朝为镇压起义,将戍守长城的王离军数十万人调入中原,长城沿线空虚,匈奴单于冒顿率众乘机进入长城,到鄂尔多斯和山西北部一带烧杀劫略,造成严重破坏。刘邦在灭项羽后,亲率大军32万人北击匈奴。至平城(今大同),被匈奴40万骑困于白登山。后虽突围而出,但难与匈奴再战,就对匈奴采取了和亲政策,把宗室之女作为公主,嫁给冒顿,汉、匈“约为兄弟”,汉朝每年赠送若干絮、缯、酒、米等给匈奴贵族,以换取单于的欢心,减少侵扰。匈奴文化博物馆展示了一份《昭君以前汉匈和亲表》,从公元前198年刘邦首次和亲到前135年刘彻出师匈奴前的60多年间,西汉王朝就先后9 次对匈奴和亲。这种和亲政策,当时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羁縻”匈奴的作用,但以同胞姐妹的肉体换取和平,无疑是民族的奇耻大辱。后来昭君和番,虽是匈奴主动降服,可为什么非要把女子作为交换条件呢?可见仍然具有一定的屈辱性。
汉王朝长期实行这种屈辱的和亲政策,当然有其深刻的社会历史原因。中国自春秋到秦统一,500余年间,基本上战乱不息,经济发展迟缓。秦统一后,又滥用民力,经济也没有多大发展。经过秦末农民大起义和楚汉战争,西汉初年的经济状况可想而知。在经济凋敝、财政困难的情况下,面对强悍野蛮的匈奴铁骑,无力再战,暂忍一时之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好在汉王朝一连四代国君,并没有忘记和亲是一种耻辱,在一个较长的时期内,积极推行轻徭薄赋,休养民力,发展生产,节俭用度的政策,使国家逐步强盛起来。到汉武帝时,一举将匈奴击败。
这段历史向我们昭示,落后并不一定是挨打的原因,先进往往也会挨打。西汉前期,虽然要医治长期的战争创伤,经济、军事实力羸弱,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都比匈奴先进。可是,西汉却屡遭匈奴侵扰,这就是典型的先进挨落后打。从人类发展史看,文明这个词儿从来只专属于精神领域,物质是不存在文明不文明的,只有强大不强大。判断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是否先进,不是看它的物质是否强大,而是看它的文明是否发达。文明与强大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历史上,文明但不强大,强大但不文明的现象屡见不鲜。野蛮的表现有很多种,茹毛饮血是野蛮,刀耕火种是野蛮,但在今天的世界上,只有对外侵略扩张才是最大的野蛮。文明不论强大与否,都不会侵略扩张,而野蛮一旦拥有强大,就会去打不强大的文明,或者不强大的野蛮。二战时,希特勒席卷欧洲,小日本蹂躏中华,不可谓不强大,但谁也不能说它文明和先进。中华文明是世界上唯一延续至今的四大古文明之一,无疑是发展程度最高的文明,中华民族无疑也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民族。但中华民族历史上多次挨打,特别是1840年以后的100多年中,甚至被打得非常惨。究其原因,并不是中华民族落后,而是中华民族先进。因为你先进,有那么多好东西,人家垂涎你,才用野蛮的办法来打你抢你。有人感叹:堂堂中国竟然打不过一个小小匈奴。言外之意,就是中国落后。又有人形象地打了一个比方:西汉与匈奴,好比一个文质彬彬的正人君子与一个蛮不讲理的恶霸强徒,正人君子肯定有一时打不过的时候。多么精彩绝伦的比方啊!中华民族历史上,特别是1840年以来的所有屈辱,难道不是这样吗?挨打是被人主动施予,自己被动承受。因此挨打本身并不是罪过,只有甘愿挨打、主动送给别人打才是罪过。
离开昭君博物馆,回首高高耸立的昭君墓,我真为某些国人感到羞愧,感到渺小,感到无颜见九泉之下的昭君和中华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