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翊武死难纪实 万 武
蒋翊武，湖南澧州人。幼年能文，乡学重之。年十五，游学长沙，戊戌春，余由慈利李虎村、武陵何铁笛之介，识蒋于时务学堂。当时，善化陈其殷创自立党，蒋翊武、李虎村、何铁笛、刘道一、蔡佩珊、蔡树珊昆季及余均加入。彼此志同道合，情逾骨肉。 武昌起义，蒋出任防御使，守危城，却强敌，事定引去。项城欲收为己用，縻以官爵，不可，并参与讨袁之役。癸丑夏，赴桂林，道出全州，不幸被巡防营统领秦步衢所执。斯时，余正任全州知事。某日，有弁来借加重刑具，讶而问之，弁曰：巡防营获蒋翊武主仆，其行囊中黄白物甚多，闻蒋为极峰以重金所购者，若论功必邀不次之赏云云。余闻之惊慌失措，筹思至再，即假道贺为由，面秦探虚实。秦曰：“今晨黄沙河哨弁某，见两人各乘肩舆，一仆紧随，由湘入桂，于黄沙河边立谈久之；一人由原道返，一人率从者勿勿向桂林大道去，颇以为异。要而问之，自称蒋氏，及检查行囊，则旅资颇厚。初以为奉命通缉之唐蟒，及研讯，则自认为蒋氏。事有凑巧，时文案陈幼简正阅申报，载有总统悬赏通缉蒋翊武之命。逮蒋时，蒋曾以所揣戒指赠该弁，并许以将来富贵，决不相忘，幸该弁并不为所动，否则被其兔脱矣。”言罢狂笑不置，并谓即将解送师部。余闻而疑焉，蒋岂不知袁氏正欲得而甘心，仍竟自通真姓名耶？遂谓秦曰：余曩客湘中，曾与蒋有一面之雅，请一见辨真伪。秦即令人导往羁所，见则赫然蒋公也。余面对故人，寸心欲裂，相晤不能交谈，仅以目示意，必尽力营救之。 余星夜赴桂，拟说陈师长炳焜释蒋，因陈尝同情我党，且与余有深交也。陈谓秦步衢获蒋后，除电报师部外，并同时电京报功，故须等候复电，再作处理，酌情度之，已难援手，如欲释蒋，势必反袁，言毕面有难色。蒋锒铛至桂，陈不予接见，命营长贲克昭腾屋羁押，负责看守，并派刘家正为招待，嘱优遇之。蒋在羁所曾与刘唱和，有“空留古剑作龙吟”之句。越四日，陈得袁世凯复电，着将公就地枪决。陈命刘家正持电示蒋，并谓明日执行。蒋公神色自若，向刘痛论讨袁之必要，谓此獠不除，必为民国之害云。旋索纸笔作遗嘱付从者，并为其遗腹子命名。陈又命刘将蒋行囊面付其仆，蒋感其厚谊，向刘握手致谢。次日，天气酷热，蒋对刘家正曰：“治斋（家正字），天气太热，可否改在傍晚执行，以免爆尸当午。”刘允之，蒋称谢，并嘱刘向陈师长致谢意。下午四时，刘家正备饭，佐以白兰地款蒋，蒋有醉意。饭罢，即押赴丽泽门外行刑。刑场监视员是营副曹沛然，监斩员是营部副官陆云高，士兵环立，观者如诸。蒋在刑场，着纺绸衫裤，从容端坐于大红毯上，向观众演讲革命真谛，慷慨激昂，锐不可当，听众动容，有闻者而痛苦失声者。执行兵凝神静听，迟迟不肯开枪。排长某见状惊惧，恐生他变，掏出手枪向公身后击之。呜呼！公遂与世长辞矣。 蒋公在羁所时，余曾与友人王其相为蒋公拍照，蒋公殉难后，陈炳焜命以中将礼殓之，余索得血衣一袭，以及照片、红毯等物交王其相保存。某年，王曾以衣物在桂林展览。现王君已归道山，此至可宝贵之遗物，已不知流落何所。余仅存者为蒋公之画像也，此为名画家黄养辉所作，栩栩如生。一九五七年，沪上当局征求革命先烈事迹，余即以之捐献。 蒋公死难经过，余早年曾著文详述，发表于《逸史》第一册。惟当时余因与陈炳焜有私交，文中曾为彼粉饰，以致有失实之处。值兹辛亥革命五十周年之际，缅怀先烈，愧对故人，且为忠于历史，因重作此文，借伸怀念之意云尔。（此稿原载广西人民出版社，1962年4月第一版《辛亥革命在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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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4 08:37: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