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有无之争炒红了桃花源 作者:永志 (2012年2月26日) 从桃花源故事的原型来看,它就与释道相联系,与神仙菩萨脱不了干系。在唐朝,大多赞成避难秦人是神仙。著名诗人孟浩然和王维就认为桃花源是仙境,乃神仙所住。孟诗有“莫测幽源里,仙家信几深”;王诗有“初因避地去人间,及至成仙遂不还”。刘禹锡虽然在哲学上坚持“自然”之说,但他的诗文在客观上也附和神仙之说。《游桃源一百韵》对瞿童成仙飞升叙述详尽,“乃言瞿氏子,骨状非凡格。往事黄先生,群儿多侮剧。謷然不屑意,天气贮肝膈。往往游不归,洞中观博弈···”篇幅足有二十行之多,况且内容多是说仙论道。当然,刘禹锡本意是借瞿童成仙之前受人嘲笑,发泄自己受贬谪后的忧愤。 韩愈在众口铄金的情况下独树一帜,坚决反对神仙之说。《桃源图》诗明确表示“神仙有无何渺茫,桃源之说诚荒唐”,并且坚决批判呈送桃源仙境图的武陵太守是一位好事者,即闲得无聊的人。此诗约作于唐宪宗元和八至十年,又过了几年,到元和十四年(819),凤翔法门寺发现佛骨,唐宪宗派人迎接,轰动京城。韩愈切谏,写了一篇《论佛骨表》,认为此举有悖于先王之道。“龙颜大怒”,韩愈差点被杀头。韩愈这样一位轰动天下的人物批判桃源的神仙之说,对桃花源不是小骂大帮忙吗?一千多年来,韩愈的《桃源图》与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一样著名,他对桃花源的描写甚至更美! 宋代有一批人反对神仙之说。王安石在《桃源行》诗中认为桃花源中的避秦人并非长生不老,渔人见到的是他们的后代,这些人虽然不知道外面的社会有君臣,但自己却有父子,世代相传,即诗中说的“儿孙生长与世隔,虽有父子无君臣”。苏轼反对神仙之说最力,他在《和陶渊明桃花源诗序》中做了直接批判: 世传桃源事,多过其实。考渊明所记,止言先世避乱来此。则渔人所见,似是其子孙,非秦人不死者也。又云杀鸡作食,岂有仙而杀者乎? 汪藻在《桃源行》中有自己的看法,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仙,秦始皇苦苦寻求,终成徒劳;而真正的仙境属于逃避秦难的普通人民。大哲学家张栻的老师、五峰先生的《桃源行》诗,借渔人之口: 投竿拱手向我言,桃源言说非真传。 当时渔子渔得钱,卖酒醉卧桃花边。 桃花风吹入梦里,自与人世相周旋。 靖节先生绝世人,奈何记伪不记真。 洪迈在《容斋五笔》中引胡宏的诗,称赞说:“近时胡宏仁仲一诗,屈子有奇味”,深得陶渊明本意。洪迈虽不主张神仙之说,但对韩愈也提出了批评,说人们多赋《桃源行》,不过称赞仙家之乐;而陶渊明“乃寓意于刘裕,托之于秦,借以为喻耳!” 进入明代,公安派文学家袁宏道兄弟以及江盈科等人都坚持神仙说。袁宏道在《由绿萝山至桃源洞记》散文中,指名道姓批评韩愈、苏轼“迂儒”: 余读瞿童记,有云”偶造佳地,见云气草木,屋宇饮食,使人淡然忘情,不乐故处“。此与竹林、方广何异?苏子瞻泥于杀鸡一语,遂以为青城菊水之类。至韩退之、洪景卢,益不足道矣。甚矣夫,拘儒之陋也!江盈科著《秦人洞说》,专题讨论神仙的有无。他首先肯定桃花源是仙界接着指出仙界与人世的关系。仙界必须依靠人世,但并不就是人世,两者不即不离,处于有无之间、虚幻之际。仙界与人世靠缘分来沟通,有缘分,就能通达仙界;无缘分,强求也无用;缘分尽了,再寻求也无法达到。江盈科说自己这套理论,及解决了仙界的存在问题,也解决了为什么渔人出来后为什么再也回不去的问题,批判寓言之说。其实,在我们看来,江盈科什么问题也没解决。 明人也不是铁板一块,隆庆年间常德按察使姚宏谟,虽然表面上说”桃源洞有无不可知“,实际上他不赞成神仙之说。他提出一个很有见地的观点,即“桃源之显晦,系世道之污隆。”世外桃源的出现,以及人们对它的向往,是“虐政”造成的假如“上有明主,辅以贤公卿,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皆得以养生送死,则里居之衎衎,何遽不若深岩哉?!”意思说,老百姓幸福安乐,哪个愿意到深山老林中受那份凄苦? 清人方坤著《桃源避秦考》,也反对神仙说,立论很有意思: 六经无仙字,而词人艳称仙,其好仙耶?其姑以奇离恣谲,供文家之波涛也。夫清虚之说,古人或为汩于利欲者,下针砭而其流为黄白之术,惑乱之资。其害于风俗人心者,岂浅鲜哉!渊明花源一记,宋苏子瞻、王十朋、胡仁仲,明粤东叶氏诸公论之详矣。而世犹疑仙疑幻,何哉?盖因唐瞿童有秦人棋子之说,后人一唱百和,遂成荒唐之论,而皆借口渊明之记,此不可不辩也。渊明记中无仙字,时称贤者避其世,明记贤而非记仙。 这可以算是对这场大讨论的总结。他立论的特点是搬出儒家经典,“六经无仙字”。而文人们喜欢谈论神仙,是为了使文章掀起波涛,吸引读者。尽管《桃花源记》没有一个“仙”字,但因为有瞿童在桃花源升仙之说,便一唱百和,以讹传讹,最后的结论是陶潜“明记贤而非记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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