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菱风云 第六十三章 子胥鞕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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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菱风云（长篇历史小说连载）
                        东方鹰 张汉平



    第六十三章 子胥鞕尸

    伍子胥兮，兵过了虎牙山，转入当阳坡，便望见漳江之水，水势滔滔，纪南城之西便是赤湖，可直通城中。
    纪南城本是鄂都，因地势低下，后囊瓦建议更名纪南城，迁都新城。
    子胥看着旧城，心潮起伏，幼年往事历历在目，想起来甚是心酸。他仰天长叹，心中暗说：“父兄在天之灵可否看见二十年之后，我来为一家报仇了？”
    时值秋末冬初，子胥突然想起，正是这个时节全家遇难。他自语道：“真是苍天有眼，让我又在此时返楚！”
    伍子胥望着江水沉思良久，不由得心生一计。他令军卒后退十里，在高坡上安营扎寨。又令人去鄂都城外，请吴王阎阎也退后十里，在纪山之上扎营。
    子胥将诸事安置妥当，便指挥军卒在漳江与赤湖之间挖一深壕。几万大军，轮换开挖，不到一天，深壕挖就。漳江水高，赤湖水低，顷刻之间，漳江之水便泄入赤湖。
    子胥又令军士用土堵塞沟壕一端，将漳水与赤湖之水分开。这样一来，赤湖之水高起两丈有余，纪南城中当即灌满湖水。
    子胥见水势浩大，纪甫城已成大湖，便令将士们破竹做筏。
    纪南城守将宋木只以为是水涨，正不知所措，忽见一排排竹筏入城，才知道是吴军决漳江所致。城中无备，军卒没入水中。又见吴军已到，人心惶惶，主顾各自逃生。
    宋木见大势已去，纪南城不战而失守，心中十分沮丧，恨自己没有严加防范。他见将士各自逃命，猛然想起了鄂都，便赶紧奔去，一见鄂都也已灌满了水。他见过昭王，跪倒请罪，说：“臣不知吴人挖漳江之水灌入城中，愿听任大王处置！”
    昭王哪还有心处罚宋木，本来昨日探知阎阎大军已撤至纪山，以为能躲过此难，谁想今日却水灌二城。
    昭王不知所措，想逃又不知如何出去。宋木说：“可速命人做一竹筏，大王速逃出城中，再令人前去公子申处报告详情！”
    在众臣的护卫下，昭王逃出了鄂都，而全不顾家眷及城中百姓的安危。
    子胥只在一天之间，水灌二城，使二城不攻自破。子胥仰天大笑：“天助我也，破楚真乃天意！”
    子胥令人掘开水坝，放水入江，二城渐渐恢复原貌。
    子胥进入鄂都，命人将楚国大殿打扫一新，然后大开城门，迎接吴王进城。
    阎阎刚刚得知麦城已破，不过半月，纪甫城和鄂都只在一天之间，也归了吴国。他心中大喜，自语道：“得一子胥，乃得天下也！”
    吴王率军进入鄂都，心中说道：“鄂都之豪华富丽不在吴城之下呀！”接着，子胥又将他迎入大殿。阎阎坐在昭王之位上，仰天大笑，对众将说：“楚国已破，蛮夷之霸便说寡人了！”
    众将连声恭贺。唐、蔡二君也入朝致辞恭贺，阎阎十分兴奋，激动不已。想起自己十年前还在王僚驾前称臣，十年后吴、楚尽归于自己，心中不仅感慨万端。
    阎阎对众臣说：“寡人今日能坐上楚国大殿上，全靠各位扶助，寡人在此大庆三日，各位爱卿有何心愿，尽可以上奏！”
    唐、蔡二君上前说：“如今昭王已逃，囊瓦也不知去向。我们只想去囊瓦府中搜出宝物，以便物归原主，望大王恩准。”
    阎阎说：“二君与我征战沙场，又护卫左右，功劳不小寡人准奏。”
    二君下去行事。伯蓟上前奏说：“囊瓦受费无极挑唆，残害我全家致死，今无极虽诛，囊瓦又不在，臣不得泄胸中之愤，只想以当年焚我府之法，将囊瓦之府焚为灰烬，请大王恩准。”
    阎阎说：“爱卿投奔于寡人，忠心事吴，这等小事不必上奏，自己行事便罢。”
    伯蓟谢恩。众将都有本奏，有要求抄楚臣之家的，有要求暂住楚臣之府的……
    众臣各自散去，大殿只剩下阎阎与子胥。阎阎见子胥低头不语，若有所思。便问他：“伍爱卿，今日破楚都鄂城，乃你之心愿，也是寡人的大喜之日，却为何闷闷不乐呀？”
    子胥叹息一声，说：“今楚虽破，而臣之大仇未报，怎能开怀起来？”
    阎阎说：“平王与费无极已死，神人也无还生之力。爱卿不能亲杀二人，才如此寡欢，对吗？”
    子胥说：“正是。难得大王理解我之意。”
    阎阎又问：“既然如此，爱卿有何打算？”
    子胥说：“臣想掘平王之墓，开棺斩首，以泄臣之恨！”
    阎阎说：“寡人得一子胥，便得天下。爱卿对寡人功可盖世，寡人怎么会吝啬一具枯尸？爱卿只管行事。”
    子胥谢恩，走出大殿，去寻平王之墓。
    当晚，阎阎宿于楚王之宫，昭王只顾自己逃生，家眷全部留于宫中。昭王有二姬，乃中原人，平日最受宠。阎阎一见，似曾相识，左看右看，才发现这二人正像自己的李姬和王姬。其实，世上不一定就有如此凑巧之事，只因都是中原人，装束举止颇像而已。再加上吴王连日行军征战，已远离女人，今日平平安安宿于楚宫，怎能不思男女之欢？阎阎命此二姬服侍自己，二姬不敢不从，只好忍泪让吴王尽兴。
    次日，阎阎的侍卫对他耳语说：“楚王之母孟嬴，如今年纪尚少，美色不减当年，难怪楚平王要夺其亲子之媳呢！”
    阎阎说：“若果真如此，寡人倒想见识一番。”他立即命人去请孟嬴。
    侍卫来到孟嬴所居后宫，孟嬴闭户谁也不见，侍卫连唤几声，不见孟嬴应声，只好独自回转。
    阎阎见孟嬴不来，大怒，说：“将他绑来见我！”侍卫刚要走，阎阎又说：“慢来，让我亲自去看一看，见识一下这位刚烈的美人。”
    阎阎来到孟嬴住处，孟嬴在室内以剑击戸，说：“大王，妾闻一国之君，乃一国之教也。礼，男女居不同席，食不共器，所以有别。如今大王弃其礼数，以淫乱闻于国人，妾宁伏剑而死，也不愿从命！”这一席话，说得阎阎面红耳赤，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心想：“自己莫非成了丧尽人伦的楚平王？”他只好悄悄走开。回到后宫，越想越愧，便把楚王两个爱姬放了。
    阎阎又传令将士，不得奸淫妇女，违者立即斩首。一时间，城中百姓大赞吴王之德。
    唐、蔡二君入囊瓦之府，一裘一马尚在，二人取了献给吴王，并请求回国。吴王应允，并赏给每人各5000战俘及珠宝无数。二人感激不尽，谢过吴王，各自回国。
    伯蓟如愿，将囊瓦之家私，大半归于自己，并焚其府宅。其中家眷早已逃走，幸免一死。
    夫概与公子山在城中大搜各贪臣之府，掠取无数财帛，并将一半献给吴王。吴王全部施给百姓，百姓无不感恩载德。
    再说伍子胥访得平王之坟莹有七处，子胥无法断定那一处是埋葬了尸首的。
    子胥心想：“一定是老贼生前知道自己在杀无辜，怕死后扬骨焚尸，才想出了这么个以假乱真的办法。”
    子胥平日最宠专毅，攻下鄂都之后，他另派别人镇守麦城，而把专毅叫到自己身边，专毅便整日跟在子胥身边。子胥一连三日在坟莹附近转悠。专毅不解，问道：“伯父，如今寻得坟莹，却为何不挖开，而是整日转来转去？莫非伯父对老贼有了怜悯之心？”
    子胥说：“我对平王恨之入骨，岂有怜悯之意？只是这老贼十分狡猾，死后也不放心，把尸首藏于他处，而这七处坟莹全是假的。”  
    专毅一愣，问：“伯父不曾挖开，却断定此中有假，莫非伯父真是神人下凡？”
    子胥见专毅如此认真地问，毫无调侃之意。便微微一笑，说：“侄儿，我哪是什么神人？若是神人，报仇何苦等到今日？侄儿若不信，可命人挖开一处看看便知。”
    子胥命人将其中一处坟全挖开，打开石棺，里面除了衣服之外，果然无尸。
    专毅说：“伯父，这一处无尸，那么余下六处坟莹之中定有平王之尸。不如全部挖开验看。”
    子胥说：“侄儿，不要白费功夫了，若有一处藏尸，他何苦设下七个坟莹？只有有力气，有时间，谁都能挖得到。平王用心良苦，绝对不会蠢到如此地步。”
    专毅这才似有所悟，说：“莫非平王的真正坟莹另在他处？”
    子胥点头。专毅说：“那么平王坟莹现在哪里呢？”
    子胥说：“平王之莹定是座暗莹，而鄂都方圆几十里，若藏下一座暗莹，实在难以找到。”
    专毅一听就着急了，说：“那怎么才能找到？”
    子胥说：“只有找到当年修建坟莹之人，才能找到坟莹。”
    专毅听了更犯愁了，不知上哪里去找。子胥一连几日，想的也正是此事。最后，他断定鄂都城中只有一人能知道平王之坟莹究竟在何处，次人便是孟嬴。子胥所愁的是，不知孟嬴能否说去？
    这一天，子胥来到孟嬴居处求见。孟嬴虽然久居宫中，但关于伍子胥的传闻还是听说过不少，自从吴军入城，孟嬴不曾出房门半步。今日一听伍子胥求见心中一惊，暗想：“不知此人何等相貌？”他们虽然彼此不曾见过面，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瓜葛，他曾与太子建走国游邦，而自己的贴身丫头子齐又做了太子建的妻子，这一切阴差阳错的牵连，倒使孟嬴感到又苦又涩。她想起自己一生陪伴着昏庸残暴的君王，平白无故地遭人唾弃，不由得落下两行清泪。
    侍女见孟嬴落泪，不知何故，赶忙劝解。孟嬴这才以袖拭泪，问：“门外求见之人，可是武奢之子？”
    侍女说：“正是。”
    孟嬴说：“那就请他进来讲话。”
    子胥来到室内，只见正中端坐一位妇人，乌发高挽，面如白玉，虽然少了青春之气，但却分外端坐姻静。
    孟嬴见子胥果然容貌非凡，有仙风道骨之气。二人互相问安，孟嬴请子胥坐下，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伍先生见我有何事？”
    子胥说：“臣有一事请教老夫人。”
    孟嬴说：“你我虽不曾相识，但念及你与太子建相依于危难之中，我便想见你一面，有事就请说吧。”
    子胥说：“老夫人可知平王坟莹？”
    孟嬴心里一惊，立即料定子胥将要作什么。她开始后悔不该请子胥进来，可事已至此，又不好撵他出去。
    孟嬴说：“先生何意？”
    子胥毫不隐瞒地说：“臣积冤仇于胸已十九年了，本想亲手杀了平王和费无极，可二人都已亡故。费无极尸身全无，罪有应得。平王之尸又藏于暗莹，臣只想寻到平王之尸后将其斩首，以解心中之恨！”
    妇道之人，毕竟见识有限，她根本没想到子胥来是为了这个目的，心想：“平王虽然丧尽天伦，但毕竟与我夫妻数载，珍儿已做了昭王，我怎能做不义之事！”
    孟嬴说：“伍先生，按理说你本是楚国罪人，今日我饶你不死已是万幸了，你却口出狂言，要挖莹掘墓，真是不仁不义！”
    子胥并不生气，他早已作好了挨骂的准备，所以仍不慌不忙地说：“老夫人，臣想问你一句话？”
    孟嬴不言语，子胥便说：“请问夫人可知自己由秦至此，所嫁该是何人？”
    孟嬴说：“太子羊建。”
    子胥说：“可是，你却做了大王夫人，难道是夫人贪图富贵荣华？”
    孟嬴哪里绕得过子胥，她急躁地说：“哪里我是贪图富贵，分明是吴王无耻，丧尽人伦，强娶我为夫人！”
    子胥听了微微一笑，说：“夫人既然恨平王如此之深，又何苦不将他的坟莹告诉我呢？臣斩其尸首，也当为夫人雪耻，夫人也免得落个水性杨花之名！”
    孟嬴听了最后一句话，不由得火冒三丈。但她仍然端坐，毫不失态。良久，她才悲叹一声，说：“我自从得知真相以后，想回秦国，可路途遥远，一个妇道人家如何逃脱？后来，也曾想一死雪耻，可又怕我无故死后，王兄会兴师南下，致使两国交兵，黎民涂炭。因此，只有委屈我一人，以求太平，却怎能说我水性杨花？！”
    子胥听了这几句话，不由得重新打量面前这位妇人，觉得她一片苦心实在难得，于是，便趁机说：“老夫人既然如此深明大义，就该将坟莹告诉我，我想那死去的冤魂也会感谢你的。”
    孟嬴心中很矛盾。她既恨平王，又觉得身为楚国夫人，不能指使叛逆之人挖坟掘墓！她这么想着，便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目视窗外。北窗外正是寥台湖，湖水清澈。孟嬴自语道：“一切皆由天定吧！”
    子胥闻言，也目视窗外，心中恍然大悟，急忙叩拜说：“谢老夫人指点！”
    孟嬴如梦初醒，后悔自己因失态而暗中告知了子胥。孟嬴有些紧张，脸涨得通红，子胥心想：“我断定的丝毫不差！”
    原来，子胥见孟嬴目视窗外寥台湖，正给了他一个启示。他寻找之时就是没有想到湖中。刚才孟嬴失言说了句“一切皆由天定”，子胥便料定了八分。他又故意叩谢，若是判断有误，孟嬴自然会奇怪不解；若是判断正确，她定会为自己的失言而懊悔，所以，孟嬴脸一涨红，子胥便知道自己大队判断完全正确。
    子胥辞别孟嬴，带人来到寥台湖，命善水性之人潜入湖底寻找棺木。十几个军卒在水中寻了两天，最后在湖中心发现了一块巨石。这块巨石十分平整，呈长方形，显然是石匠凿刻整齐以后，放入湖底的。子胥立即招来军士，各备沙囊，在巨石周围一丈开外，用沙囊围住。不到一天，巨石被围在中间，又将湖水舀净，再将石板掀翻，板下果然有一棺材。
    棺材抬上岸后，子胥赶紧令人打开，见平王之尸正在里面。因为尸体灌了水银，故尚未腐烂，子胥一下便认出了老贼的容貌。伍子胥看了片刻，没有吱声。他眼前忽然出现了父兄惨死及妻子韦氏自尽身亡的情景；又想起了自己昭关一夜愁白了头，在吴市乞讨吹箫……子胥百感交集，肝胆俱裂，突然他猛地大叫一声，震得山摇地动，震得湖面波涛翻滚……
    伍子胥把平王的尸体从棺材中拎出来，又重重地摔到地上，只见平王口中喷出了白花花的水银。子胥从专毅手中夺过鞭子，照着平王的尸身狠狠地抽了下去。这一鞕抽到了平王的骨头里。鞭子一抬，把尸身带了起来，然后又重重地摔下。接着，第二鞕下去，又将尸体带了起来，头足均垂于地下，好像给子胥请罪。子胥一脚踢开，又打一鞭，平王身上的肉便掉落一大片。
    子胥就这么连打带喊，惊动了鄂都城中百姓。平王生前，百姓们恨透了他，今见昔日忠臣伍奢之子在此报仇，无不拍手称快。子胥连打三百鞕，平王尸身烂肉横飞，骨断筋折，如一堆烂透的狗屎，只剩小小的一团。子胥见平王头颅尚存，便放下鞭子，用手一拧，脑袋便下来了。子胥用手挖掉他的两只眼，说：“你活着时，再有两只眼珠，不辨忠佞，听信谗言，杀我父兄，要它何用？”子胥一扬手，平王的两只眼珠，被礽到了湖中。这两只眼珠在水中漂了一会儿，便慢慢地沉没了。之后，伍子胥又将平王尸身的一半扔到湖中，另一半弃于荒野。接着便仰头对天说：“父兄亡妻在天之灵，伍家大仇已报，你们可曾看见？”
    子胥说道这里，泪水落满双颊。此时，正是初冬，天空并无云彩，却忽然降下雨来，倾盆如注，人人皆以为怪。有人说：“无云而雨，谓之天位！”也有人说：“这是天上的亡魂与子胥一同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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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开均 发表于 2022-5-31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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