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致政归隐,自然想起《插秧歌》中这几句诗: 这首诗是说,人在弯腰插秧时,低头从胯下看过去,碧蓝的天空倒映在水田里;插秧每退一步,正是人生每进一步。据说这是唐朝布袋和尚的偈语,其中还有四句也说得轻松超然:“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古语说得好:“以退为进”,“万事不如退步好”。面对功名利禄退让一步,心地清净,安然自在。这种谦让中的豁达才是真正的进步。 由于善卷精神的影响,在常德历史上,读懂此偈而见好就收,急流勇退,乐享天命的官吏,不胜枚举。 《尚书》载:“大夫七十而致仕,老于乡里。”《礼记》云:“五十而爵,六十不亲学,七十致政。”古代官员在明代前七十岁方可辞官归隐。致政归隐佳话流传至宋代武陵柳拱辰,精通《易经》、《春秋》,通判鄂州、岳州,知永州,有慧政。柳拱辰还不到六十岁的时候,就在武陵西郊太阳山下白马湖畔修桥,隐归故里。大散文家曾巩曾为之写下不朽的《归老桥记》,其中曰:
吾少而安焉,及壮则从事于四方,累乎万物之自外至者,未尝不思休于此也。今又获位于朝,而荣于宠禄,以为游观于此,而吾将亦老矣,得无志于归哉?……世之老于官者,或不乐于归,幸而有乐之者,或无以为归。今吾有,是以成吾乐也。其为吾记之,使吾后之人,有考以承吾志也。 余以谓先王之养老者备矣,士大夫之致其位者,曰:“不敢烦以政”,盖尊之也。而士亦皆明于进退之节,无恋禄之人,可谓两得之也。后世养老之具既不备,士大夫之老于位者或摈而去之也,然士犹有冒而不知止者,可谓两失之也。今柳侯年六十,齿发未衰,方为天子致其材力,以惠泽元元之时,虽欲遗章绶之荣,从湖山之乐,余知未能遂其好也。然其志于归也,如此闻其风,亦可以兴起矣,乃为之记。
显而易见,作者的主旨在倡导从政者急流勇退。 柳氏在壮年时代,事四方,累万物,获于朝,荣于禄,这是一种快乐。但渐至暮年,乐趣也将渐移至思归,这也是自然规律。“世之老于官者,或不乐于归;幸而有乐之者,或无可为归。”柳拱辰不仅乐归,而且早有准备,并有地方可归。这种明进退,不恋禄的作为,既保持了自尊,又老有所归,一举双得;相反,欲望不止而贪恋官位,并终老于位,既被世人不耻,又失其归处,一举两失,可惜可叹。 五百年后的龙膺与柳拱辰一脉相承。 明太常寺正卿龙膺出生于武陵望族,万历八年(公元1580年)举进士,是明代著名的诗人和戏剧家,他的诗,“本之神悟,济之学问”,并著有《金门记》等剧本传世。我曾写下博文《龙膺犯颜直谏堪比海瑞》推崇了他的民本思想。他晚年致政、归休、逃禅,将筑在柳叶湖畔的精舍命名为濦园,终老于湖光山色之中。 在常德人心目中,常德的大隐,除了传说中的善卷和陶渊明外,就数柳拱辰和龙膺等辈了,他们先隐于朝,再隐于市,最后隐于山水。无论前者辞官不仕,还是后者致政归隐,无不给官场吹拂了缕缕淡泊清风。这也许就是人们怀念这些先贤们的原因所在。 当今时代,市场经济汹涌澎湃。贪恋权者,跑官买官,四处钻营,甚至贪赃枉法;名利熏心者,厚颜无耻,弄虚作假,年龄越改越小,文凭越改越高,搅得世风日下,怨言鼎沸。从这点出发,致政归隐的谦退礼让、知足常乐的精神,正是今天进行廉政教育难得的正面历史材料。 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的明朝开国功臣刘伯温,也淡泊名利,刚到60岁就主动请辞致政。相传他曾写过一首明白如话的退休诗,不妨一念:
此诗真伪不重要,重要的是急流勇退、即时致政、宁静致远的思想意义。
原载《善德鉴》(2011年中国文联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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