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婚娶 （三）
不知哪辈子传下句老话叫做：娶个媳妇卖个儿，媳妇刚进门文大娘便怄了气。家里的流水席开了一二十桌，乡下的老规矩客人下了席新娘子要拜茶。茶盘上放着精致的瓷花碗，碗里一般是两个鸡蛋（也有用其它点心的）由伴娘陪着挨桌向客人敬茶。客人则在吃完茶后，新娘来接碗时封上一个多少不等的利市红包钱，以示新娘过门后的发达吉利。乡下人素来把人情礼行看得重。近几年的富裕升平使他们在大事上不含糊，表现得特别的慷慨而大气。文家二老在这远近人缘好，脸比钱看得重，出去的情份不输弱。每个酒客唯恐自己的红包封少于别人，暗地里都攢着劲挣面子，这些钱凑合拢来也是一笔不少的数目。小夫妻俩收了这笔钱暗里嘀咕着：“这些钱……要不要告诉娘知道一下哩，日后都是要还情的。”新娘很有情致的莞尔一笑，娇柔地道：“你说呢？”随即飞去一个颤动的媚笑。 新郎揣不透这乖乖媳妇的心思，不敢贸然讲出自己的主张：“呵呵，你看怎么办就怎么办呗。”新娘心里记着娘家的话：新婚中要把握住新郎的脉搏，要使女婿依着你的意愿行事，这样日后才能当家做主说话管用。新郎正等着新娘子的旨意，却不料轰进一群闹新房的年轻男女嘻笑着打断了。 “哟，这早就融到一堆脱不开啦，把我们就晾到一边去亲昵了呐……”一场洞房摸底的试探被恶作剧的哄笑冲淡了。当客人陆续离去后，春宵一刻值千金，一对新人早已紧闭着门房开恳处女地了。一晚上自有那乐不尽的巫山云雨，享受不完的人间温情，将本来要商量的那话头儿丢到了九天云外。 几天的忙碌过后，送走了所有客亲，屋子里恢复了以往的宁静，一家人围坐在客厅火炉里。文大娘惦念那笔红包茶钱不知收了多少，又不便找由头当着新过门的媳妇问，只想等他们主动和她说起这个事儿。一对热火中的鸳鸯可时时贪恋着床头的事，恨不能拿根竹杆把日头戳下来，哪里还记得这个碴儿。老头子本来就口讷，在媳妇面前更是拘谨，嘴里咬着旱烟袋：呼哧，呼哧，的吸个不停。弄得满屋子的烟呛味。大娘眼睛盯着火盘里跳跃着的火星想心事：这儿子结了婚与做娘的就隔了一层……媳妇才进门就与父母生分了，这人情钱爷娘只想心中有个数，这是猪嘴巴上的糠你舔我嗒的，日后也要照单还情的哩。 大娘还是忍不住的在心中斟酌着，如何措辞问及此事。这两个宝贝只是眉来眼去的沉浸在情欲的密罐子里，虽觉爷娘神色有异，只以为是这几天劳累所致也没有问其原由，便劝他俩老好好儿的歇着去。儿子原本是好意由于各想岔了道，老人听得误以为碍了他俩的眼催他们走，心里愤愤不平地想歪了，心里中骂道：哼！小畜生，老子不是看着新婚给你面子，以为我整不了你……大娘长叹一口气，脸上痛苦的痉挛着，拖着疲惫的身躯出了客厅，老头子自然默默地跟了出来。不为大事起，只为小事误，好端端的家庭惹出许多不愉悦来。庄户人家过日子向来节俭，喜事过后一切进入常规。媳妇回门小俩口三天后归家，总觉爷娘不知为了那般面孔阴霜似的冷冷的。媳妇自我检点觉得没有不周到处惹得两老不高兴，更没有什么闪失出格的地方。儿子以为爷娘身体不舒服，这件事在他俩心中成了谜。儿子倒没往心里去媳妇可就想到了一边，觉得无缘无故看婆婆的脸色很委屈，憋闷。这天她实在耐不住了，小心讨好地试探着问： “娘，您哪儿不舒服呀！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大娘用眼角瞥了媳妇一眼，嘴角扯出一丝不屑，不卑不吭地道：“我哪儿都好着，用不着你多操心呀！”把个 “你”字咬得很有份量。 在心里却怨道：你倒会装乖，嘴巴抹蜜似的甜，把老娘当痴子，才过门就把俺撇开了。骑驴看唱本，有你哭的时候！媳妇的好心碰了个软钉子，心中难受得没头绪，在婆婆面前又使不得性子，而把满肚子的委屈留在晚上偎依在丈夫怀里发泄。做儿子的自然偏重媳妇，但也不敢在父母面前撒野，只好在家中琐事里有意无意的发泄，得到的回报自然是大娘的横眉冷眼。至此他才感受到了在娘和媳妇间做人，就如钻进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村子里有吃饱饭后撑不过爱闲扯事儿的人，不知怎的知道了文大娘与儿媳间的不悦。舌根子嚼得有声有色，但他家中的筋脑倌谁也闹不清为了什么？只好茏统的归纳到媳妇的不是了。多说文家俩老娶了个媳妇卖了个儿。旁人的议论已是名声在外，一家人都很苦闷，憋气。死结没有解开总也捏不到一块儿，屋里始终是有股不卑不吭的压抑气氛。 冬去春来，报春的燕子往来梭巡忙于筑窝垒巢，阳光暖融融的催醒冬眠沉睡的大地。喜雀站在返青抽芽的枝头上“喳喳”叫着向人们报喜。原野传来布谷鸟“布谷，布谷”催春的呼叫，告诉人们不要误了下种的季节，整个大地充满着青葱的活力。溢满着清新泥土味的肥沃原野里，到处飘漾着歌声笑语，庄户人家揎拳捋袖的忙碌着耕耘播种，为了秋天的收获在新春伊始打下扎实的基础。 太阳红火火地化解了严寒，躯逐了风霜，也化解了文家几个月来心里阴郁的疙瘩。文大爷今儿起了个绝早，把前屋后院收拾了一片，大娘已经做好了早饭，儿子媳妇也已收拾妥贴，只等着早饭后爷儿俩去墟场选购一条壮牛犊。去春和人家合伙用一条牛虽没有多耽误功夫，但总觉不过瘾，早已在心里立意今年开春卖条牛。前几天俩老口把卖猪仔的钱和家中的所有盘了个底，还差两百多元钱不得拢来，商量着在亲戚那儿挪借一下。恰巧被儿子听到了，想起还有一笔拜茶的人情钱锁在箱子里，没有用着时竟然忘记了。回到房间告诉媳妇，媳妇当即将钱拿了出来一清理，竟有三百多元。接着奔到公婆房间里道：“爹，娘，听说卖牛差钱，这是三百多元的拜茶人情钱哩，不用钱时放那儿倒给忘记哒，不晓得够不够，若还差我再去想想主意呗。” 二老正为钱犯难，这三百多元不异于雪中送炭来得及时么。俩老用惊异的眼光瞪着媳妇，媳妇哪里晓得这其中的隐情。把钱塞在婆婆手心里，只觉得大娘的手在颤动着，家中一直解不开的死结就是为了这笔钱。大娘暗想着：今而是什么事感动了媳妇，动了侧隐之心拿出了这笔钱呢？但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儿媳从来就没有想要没掉这笔钱的心思，只为年轻人的大意和不懂得人情上的礼行，更不会想到爷娘的心病会在这拜茶钱上。直到听说家中差钱用时，才想起了压在箱子里的这笔钱。疙瘩解开了，脸色也就由阴转晴了。但是婆婆仍然猜不透媳妇的心思……其实，媳妇哪里有什么心思呀。后来她偷偷的问了儿子，才知是他们大意忘记了这码事。 从儿子结婚以来，一家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欢快愉悦过，矛盾化解了，一天的云也就散了。爷儿俩走在去墟场的乡道上，一缕初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落在蒸发着热气湿润的田野里。到处显示出春暖花香，万物复苏的气象。去冬栽种的油菜长势喜人，绿油油的已开始抽茎，棉地里人们正忙得脚板打着后背心，眨眼间又要收割油菜籽了。每个农户喜从甘来乐得脸上开了花。 文大爷心里幢憬着，在布谷鸟的催春里，信心十足的播种春天的希望。今年家中添了耕牛，又增加了人手。可真要像大娘所说的：要过城里人那样的日子哩…… 2000年后，中国在改革开放的飞跃发展中，农村经济体制发生了根本的转变。文大爷的儿子子承父业，经过几十年的艰苦奋斗也成了文大爷。他为了儿子娶媳妇经济上不再憋屈，在城里卖了房子，车子，给媳妇准备了六位数的票子。他感叹；自己结婚的那个年代农村经济还较贫困，父母为他们沥尽心血在本地也办得还较风光。他们那时年轻不懂人情礼俗，不晓得家里钱的艰难，还为那笔包封钱所误会，一家子使了两个月的气。为此他给儿子办喜事便考虑得谨慎周到，遗憾着俩老已过世看不到孙子做喜事的场面了，也不觉为此而伤情。迎娶的那天十余张小车好不气派，在五星级的酒店里摆席举行婚礼，亲戚朋友啧啧称赞，这盛大的婚礼跟上了与世具进的新时代，改变了城乡的贫富差距，完全融入了城市生活品位。如歌儿里唱的；农村迈开了气壮山河的新步伐。走进了万象更新的春天！（3097）
——大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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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19 11: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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