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毛先金 于 2014-12-29 08:38 编辑
1966年秋天,我从大堰垱西面山坡上那简易汽车站坐上巴士,首次走进县中,走进县城。12年后的春天,我又从这里出发到县城,转车走进大学,走进常德。弹指间,32年了!但是,旧时的大堰垱仍然历历在目,如影相随。 大堰垱与我老家中武乡仅隔一条涔河,涔阳中武,涔阴大堰垱。大堰垱曾经先后是澧县解放前的六区、解放后的五区、大堰垱区的机关驻地,石公桥始终在它的辖区内。曾作为红二、六方面军指挥总部的曹家大屋,也就在大堰垱对河的曹家坡下。大堰垱还是澧县重镇、涔河下游的区域中心,并北接王家厂,西连新安镇、合口镇,形成澧水下游城镇集群。 大堰垱是中武、金锣、宜万一带走出山区丘陵的门户,是南进澧城、常德、长沙的必经之路。据说,大堰垱这小镇历史悠久,但我目前无暇考证。
60年代,从木桥行走或者趟水过去,岸边就是大堰垱主营农贸的北街。清晨,迎风入耳的“牟牟”牛叫声和仔猪尖叫声,告诉你街右是一个规模相当的牲畜交易所。街左有一排蔬菜、柴火、杂粮交易店。那时,或傍晚,或清早,我们经常结伴从家里挑几十百把斤红薯、萝卜、北瓜、茅草、劈柴,来到北街出卖,换几个油盐钱。这种交易实际上是收购部,与现在甘露寺大市场不同。交易所的经济人和卖者讲好价,过了秤,于是吆喝一声,向记账柜台和卖者报告重量、价格、金额。这声音清晰悠扬、跌宕起伏,悦耳动听,至今萦绕在耳:“毛家——金字的——,劈柴——83斤啦——,1块6角6分!” 我迅速将劈柴挑到指定的地方,按要求堆码好,拿了扣除手续费后我应得的那1元几毛钱,轻松地落座于十字街口的供销饮食店,美滋滋地吃完一碗光头面、一个水晶包子、一个油饼,用衣袖褙了褙嘴巴,瞟了那一筲箕油饼,才惬意地离开。大堰垱的油饼,香甜酥软,可口。一坨麦面坯子,捏成一个直径为10多公分的饼,中间放一勺红薯饴糖(那时红糖白糖为计划紧缺物资),折成半圆,捏紧边缝,放入油锅炸得金黄膨鼓,然后捞起来沥在铁丝筲箕中。这里的油饼和以后在县城、常德吃的差不多一个模样,但名字有别,有鄙俗的好事者,依它的模样给它起了别名叫“沙牛bi”。只要生产队有人从大堰垱赶场回来,不管你是男是女,少不了有人关切地问你:“去大堰垱了?沙牛bi好吃啵?”让你哭笑不得。 贯通东西的中心大街,也许有四五百米吧。供销社的门市部、饭店、旅社、饮食店和国营商店、合作商店,雄居中心大街的三分之二。从街心往东约60米,邮电所、税务所、公安派出所依次向东迎接他的服务对象。1967年夏,我和父亲在这邮电所给哥哥发过电报,催过电报,但电报始终牛泥入海。母亲去部队看哥哥,不幸因红卫兵武斗滞留路途一个多月。还记得有那么一个夜晚,就在东街一家门店前,我和乡亲们卖红薯,开秤的同志天亮才来,害得我们露宿通宵。 逛完商业区,再西行,临街的油厂传来油榨号子和撞轧声,与水泥厂轰隆隆的机叫声遥相呼应,只是水泥厂更得意,翘起尾巴,将滚滚乌烟腾向天空。当时只感觉新奇,那时还没有环保、低碳之说。南街有电影院。尽管当时电影下乡,但不解馋,经常找个理由来这里看电影。《真假美猴王》、音乐史诗《东方红》的影像一辈子在脑海浮现。再往南是镇卫生院。恢复高考初取后,我们在这里体检,至今我还欠着张桂珍同学一笔人情哩!区公所当然是南街的中心位置。 再西去500米的红阳山坡上,中心粮店雄甲一方。1978年暑假,我在这里勤工俭学,当代征员。社员成群结队送粮,我过磅记码。一个月下来,工钱还买了1斤2两纯毛线,第一次穿上了毛裤。澧县去湖北刘家厂的省际公路就从粮店门前经过。北行500米,路右就是当地驰名的涔阳高小(现在的垱市中学),老地名叫白杨寺。从这里走出去的学生也不少政要、商豪、专家。人们最熟悉的常德市委书记、省政协副主席陈彰嘉同志就是在这里读的高小。 大堰垱的春节热闹非凡,尤其是到了元宵节,白天街上好戏连台。对我们小孩子来说,龙灯和狮灯已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了,令眼睛放出异彩的要数竹马灯、蚌壳灯、采莲船,还有几乎和东北“二人转”差不多的花灯舞。 竹马灯一般由两男一女表演,一个须生,一个小生,一个旦角,每人右手执一根马鞭,“骑”在纸糊篾扎的“马”上,做着“马儿”碎步小跑的动作,沿“纱爬拐”的路线(即横8字)作循环穿行,边跑边唱。也有用四人表演的,另用一个小丑,不骑“马”,手拿一根马鞭,在旁边抽这个的“马”一鞭,抽那个的“马”一鞭,说一些风趣逗乐的话来插科打诨,甚是有趣。 蚌壳灯它虽没有任何唱词和唱腔,但它的整个表演都具有很强的节奏感,它所表演的每个情节与情感均与打击乐的强弱长短紧密结合。蚌壳精躲在蚌壳内,时开时合,好漂亮的;打渔郎头戴草帽,肩背渔篓手执渔网。他们彼此表示惊喜与爱慕,做一些互相挑逗、表达情爱的动作,最终以渔郎网捞到蚌壳精如愿以偿而表演结束。还有三人扮演的蚌壳灯,一个扮演鹬鹤精的演员,与蚌壳精相斗,都想办法如何逮住对方,最后鹬鹤啄到了蚌壳精,蚌壳精则夹住了鹬鹤的嘴,互相都不能逃脱,在相互挣扎时,被渔郎一网双收。表现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意境。 我是第一次在大堰垱看到当地花鼓的,什么时间切实记不清了。 一旦一丑的地花鼓表演,旦角叫叫“花姑”,丑角叫叫“三花脸”。锣鼓一响,对唱对舞。花姑头梳长辫,身穿大襟罗裙,右手执绸边花折扇,左手拿花彩巾,伸直腰杆,踏着丁丁步,秀丽端庄,天真活泼,放浪泼辣。“三花脸”把头巾扎成“半边月”,身穿对襟衣,腰系红绸带,手拿大蒲扇,踩着矮桩步子,用“风摆柳”的动作围着花姑打转,舞步粗犷有力,表演滑稽诙谐。“妹呃,我的妹呃”、“我的哥呀,哥呀”亲呼语反复叫唱,令人肉麻! 应该说,大堰垱的根本变化得益于“‘文革’桥”。 昔日,家乡很久就流传着“垱市桥,瞧不起”的民谣。不管是不是“文革”的政绩,但毕竟是在“文革”期间隆拱起这座跨越天堑的钢筋水泥桥,且命名“文革桥”。因为有了这座桥,北街以东开通一条大道,穿过东街直达省道。接下来,大道变成了大街。山坡上汽车站来了,区域医院来了,镇政府机关也搬来了,食品站、商铺和民居也不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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