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出岔（短篇小说）

张新泉

               田事风波之无效劳动
     何老头捡了外头打工两户人家退出的七亩田。60多了，插好原有6亩也难以招架。另加7亩，插13亩，做得过来么。儿媳持反对态度，嫁出的女，对家庭尊者的家长，不好说什么，心觉不妥，以后不会松活，够老爸忙活。
     何老头哪里不知道，这时插田划不到。如果队长不找他，如果麻支书不找他，如果麻支书找了不那样巧舌如簧，就不会多搞劳什子了。

       是麻支书礼贤下士灌米汤，客客气气麻了他。麻支书说，这是好事，别人不搞你搞，就显得你对特色社会主义信心足热情高立场坚定，这样好名誉，钱都买不到。邓大人要我们插田的步入小康，应对于你，不就是多插田吗？你面积加大，物产就多，也就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就几多踏实。种田的少了，得的东西越成稀物，价钱就会步步攀升。有利于你。如果土地国家征收，亩积大，分的票子就多，就更有利于你了。五七大队土地征收，东林大队土地征收，农户是得到厚厚一坨钱的。我们征不征收，怕莫就是明后年的事情。那时你就不得了了，包你票子都数不过来。这是迟早的事，眼光放远些。多插田当然有点亏吃。可是吃亏是暂时的。一征收，就无亏可吃了。以后想吃亏，还没有吃的呢。假设不征收，你不是有儿吗，不是有孙吗，人还发多了怎么办，想田都想不到了。如果子孙后代这里办个农家乐，哪里得有？就永久地无忧了。还能就近照顾你养老。别个想来这一手，没有你面积大，如何搞？不管从哪方面讲，这个账都是算得通的。

      何老头鸡啄米似的边听边点头。
       麻支书这样神乎其神连珠炮一番讲，何老头不及细想，被他麻得晕晕乎乎怦然心动。一方面挨麻支书情面不过；一方面当时认为麻支书讲的不无道理；一方面觉得田荒在那里实在可惜，不由激情迸发当时就立马答应。
       他可惜田，谁可惜他。家有五口，真正做事的只有他何老头一个。孙女读高中，不算；儿子农具厂上班，不算；儿媳时有借故称病，又哪里满算得一个；老伴弄饭，喂猪喂鸡喂牛做家务，也不能算数。何老头演的是一个独角戏。
       好在何老头是全挂子，使牛打耙，抛粮下种，打药治虫……一人包了。双抢的时候，就喊女儿女婿来帮忙。田里来了大女婿两口子，三女婿两口子，四女婿两口子，幺女婿两口子。儿媳也在田，不见儿子。至于二女婿，隔得远，并自家有田要搞，来不了。来的几个，搞几天功夫，问题不大，自家事情错得开，不嘎工。都挨的近，可随去随来。
       这样两年后，其他人不说什么，有话只在心里。大女婿心直口快，就讲了，要岳父何老头把儿子喊回一起做，关键时候不能缺主角。父母就一个儿，正头主儿该起主导作用，怎能置身事外。正头主儿不搞，依靠这些帮阵的来，未免本末倒置。
       可是岳父何老头是支支吾吾的，倾向是袒护的，好像莫累了这个传宗接代的独儿。大女婿觉得这样惯着不好，他就越缺少责任心。这么大的人了，当干什么，要干什么，不能躲避，义不容辞。可是看到岳父态度不明，只能点到为止，就不好多言了。
      
       后来，事情并不是麻支书描绘的那么美妙。多了亩积没有多钱，稻谷不值钱。交仓库，仓库往往还不收。市场卖米去，又恰恰粮食多，商人进口了国外粮供应市场，本国粮到转来难得销出去了，搞得大为窝火。不得不大跌价。这比不捡田还差。工加了一倍，成本提高一倍，多花钱买涨价的农药化肥用，低价卖辛辛苦苦得来的粮，吃哑巴亏。自讨苦吃白捡面积，搬了下扇磨子。
       麻支书说的明后年国家征收那个话儿，久久未来。农家乐，也是个空中楼阁，那要大款所为。他是离题万里的小款，哪有成本搞得起。况且这里街上到处餐馆林立，而这里离街，只两里半，一泡尿远，无山无水无特色，鬼老二来出憨钱来农家乐。
       他佩服麻支书的洗脑技术高，真是高，当时就像中了邪，被牵了鼻子。好像身在江湖身不由己的侠客，不得不接手烫手山芋，老实听了调遣。
      过年过节，5个女婿来，媳妇就讲丢田一本经，成了绕不开的话题。搞得婆媳关系紧张。
     碰到队里的人，还取笑说，“你个撩起木马腿过日子的人，有福不会享。”
    何老头火烧乌龟肚里疼，接受时容容易易，丢出去难上难。此时跃跃欲试都想出去弄钱的多，无人要田。反而问他还要不要，还可给他加码，让他吃敞口。这时候还没有许多机械化，还没有大户。散户插田插伤了，苦头吃足了。自吞苦果接受别人丢的，没有几个，他这一搞就是八年。
       一齐上阵抢时间的时候，何老头唯一的儿子好像甩手掌柜逍遥公子一般，没有几次下田。有儿等于无儿，指望不上。挨40的人了，还不知事，不懂关心年迈父母，他还要吃父母，还要依靠嫁出去的姐妹，依靠姐夫妹夫帮助。
       他高中毕业后本来有条好路，18岁跟舅舅学木匠手艺，20多岁时，公社农具厂上班。学的手艺也还可以，只要认真搞，是有搞头的。可是心是花的，不怎么干，一会儿心里想搞养殖，一会儿想开汽车……
       不切实际五花八门的发财想法，没有一头落实。养殖，差专项技术。开车，无成本买车。借钱，姐夫妹夫此时自顾不暇，都有娃子读书，还有老人用度，哪有钱拿。万把两万，或许能凑，二三十万，就坐飞机钓鱼，隔远了。缺那么一个祖坟冒青烟的主啊。亏他提这个话，没有吃苦，不知人生艰难。九十年代，五万元户也不多。镇上几万人，百多张车而已。大部分是无车户，车还在人家厂里车库里。20多年后，才几乎家家飚车了。
       他的梦想，实实在在干，说不定2000年前后就有结果。因为九十年代到处修屋，差的就是木工。装模，吊顶，家具……有事做，正好派上用场。可是他不发狠做，这就没有药诊。队里好多不是木工的，都滥竽充数当木工了。只有10年，纷纷成了富得流油的主儿。他这真正木工，搞着搞着，有邀打牌的，魂不守舍就跑了。打牌输多赢少，年年姐儿十七八，原地踏步，就糊了嘴巴。与那些用汗水捞钱的伙计的收入，都是黄瓜打锣，差了大节。
       他的九十年代没有出彩，田里懒谈琴，农具厂也没有搞出名堂。
       此时农具厂记件工资制了，多劳多得未必不可观。可是他想的是，一锹起口井的那样快速致富。最好靠一次彩票翻身，或几次赌博捞取足额。喉咙管管大，普通人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呢。当然这时候彩票还是听说，只有意向，没有实施。与1997年县里体育场大肆卖彩票还差几年时间，他这时想的是碰到牌场时来运转之机。
       他打牌，都还以为他上班。打上班旗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隈在糕点厂里头开的麻将馆打牌为多。
       他牌瘾大，一早家里出来，外面馆里吃了粉，就隈在牌场去了。在打牌地方中餐晚餐，养得细肉白颈一身膘。弄到了钱，堂客喜欢，睁一眼闭一眼也不讲回来双抢一本经。输了钱，堂客就闹，骂个狗血淋头，就更不愿意下田了，他要赶本。可怜两个老的得不到这个独儿的一点力。
       捡的田，两老想放放不了。直到98年的一天，麻支书来了，问何老头多的田还继续插不插。何老头说请收回，8年了，实在插不动了，只插原来的田。
       麻支书说，这么久插了，年把两年也搞不得了？莫反悔呢！麻支书不交实底，没有和盘托出，办的不动声色不留痕迹。
      何老头说绝不反悔。当年捡的7亩田就一下到了麻支书名下。
       麻支书嘴有一张，手有一双，他不学别的支书只动口。他不仅动口，也动手。动起手来还比一般劳力厉害，可以一个人踩打稻机，拖打稻机……搞了一年半，99年队里大部分土地流转做了工业用地，麻支书分的钱可想而知，最多了。何老头又吃亏了……这些事情到哪里讲理去，没有可讲地方。微不足道的小事，几多严重于这个的事情，尚且没有人管。如果何老头知道有这样好果子吃，就会不急于出手烫手山芋了。多的亏吃了，又何在乎多搞一年多。麻支书当的是法不传六耳的如来，有“香瘾”的事不会明明白白讲。儿不争气，也怪不得别个。后头还有怄气的时候。
      

a元锐

农事农话，现实，欣赏，点赞！

寒儒

何老头真是背时背到家了。

寒儒

幸亏几个女儿女婿帮他搞，也亏欠女儿女婿啊。

陈爱玉

                  麻支书说，这么久插了，年把两年也搞不得了？莫反悔呢！麻支书不交实底，没有和盘托出，办的不动声色不留痕迹。

陈爱玉

                拜读短篇小说，欣赏点赞！

张新泉

a元锐 发表于 2022-11-5 12:43
农事农话，现实，欣赏，点赞！

感谢老师惠顾、欣赏点赞拙作、临帖鼓励。

张新泉

寒儒 发表于 2022-11-5 13:11
何老头真是背时背到家了。

感谢老师惠顾、继承点评、临帖鼓励。

张新泉

寒儒 发表于 2022-11-5 13:12
幸亏几个女儿女婿帮他搞，也亏欠女儿女婿啊。

感谢老师惠顾，所言极是，是这样。

张新泉

陈爱玉 发表于 2022-11-5 14:05
麻支书说，这么久插了，年把两年也搞不得了？莫反悔呢！麻支书不交实底，没有和盘托出， ...

感谢老师惠顾、热情临帖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