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常德》：武陵酒香

永志 · 发表于 2016-10-14 11:16:41

武陵酒香

永志

常德素有“酒乡”美誉，追溯历史，至迟在唐朝就很有名。《全唐诗》收有张白写的《赠酒店崔氏》诗：

武陵城里崔家酒，地上应无天上有。

南游道士饮一斗，醉卧白云深洞口。

张白，唐衢州人，生卒年无考。《全唐诗》说他年轻时参加科举考试，屡试不第，后来当了道士。他经常挑着一副铁葫芦，有钱就买酒喝，自称”白云子“。忽然有一天不知什么原因死了，葬在武陵城西。时间过了半年，有一个鼎州的官员出差扬州，在一家酒店里遇见了张白，两个人在一起喝了几天酒。武陵人听说后很吃惊，张白明明已经死去并且安葬了，怎么会出现在扬州呢？为了辨明真相，开棺查验，果然空了！《全唐诗》称张白写有《武陵春色》诗三首，传下来有一首：

武陵春色好，十二酒家楼。

大醉方回首，逢人不举头。

是非都不采，名利浑然休。

戴个星冠子，浮沉逐世流。

张白写常德的诗都与酒有关，可见当时常德酒业兴旺。到了宋代，张白变成了张虚白，崔家变成了崔婆。因为酒好一定与水好有关，所以还出现了崔婆井。明嘉靖《常德府志》记载说：常德府城西面三十里的河洑山下，有崔婆住宅。相传宋时道士张虚白就住在她家，要酒喝从来不给钱，这样有一年时间，他乐此不疲。后来，他询问崔婆有什么心愿，崔婆只说要到沅江取水，路远不方便。于是，张虚白指着房子旁边的一块空隙地说可以在这里打井。崔婆照他说的做，只下掘数尺，就有甘泉涌出，甘冽程度超过美酒，人们争相购买，崔婆家一天天地富起来了。
旧志说张虚白是宋代道士，也是因举进士不第“辟谷，衣氅服”的，并且“从刘易、陈抟游”。刘、陈二人《宋史》有传。上述故事是说善有善报。崔婆大方，道士喝酒不付钱没有怨言；张虚白，最终也没白喝，挖井补偿，甚至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意”，让她井里直接出酒！故事还说张虚白也是死于武陵的，崔婆厚葬。但是过了一些时间，武陵人余安在扬州办事，竟然见到故去已久的张虚白，并且写诗一首，托余安带给崔婆：

武陵溪畔崔婆酒，天上亦无地上有。

南来道士饮一斗，醉卧白云深洞口。

崔婆捧诗阅读，大吃一惊，开棺验看，果然不见尸骸。张白和张虚白故事大同小异，可见后者演绎前者。就在明代，武陵百姓的传说重点已经转向崔婆井了，围绕“井水当酒卖”做文章。明代公安派文学家、桃源人江盈科以此为题材，创作小说《心高》，译成白话文：
我常德府城西三十里，有河洑山，山边有王婆庙，所祭祀者不知是哪朝哪代的人。父老相传：这个王婆酿酒为业，一个道士寓居她家，要来酒就饮。累计喝酒不下百壶不给一文钱，王婆也不计较。一天，道士对婆子说：“我饮你的酒，无钱偿还酒债，我帮你掘一口井。”井挖好了，涌出来的都是甘醇好酒。道士说：“这就是我喝酒没给钱对你的补偿！”道士说罢就离去了。王婆再不酿酒了，但她把井水当酒卖给顾客，井水比她以前酿的酒更好，慕名沽酒的客人络绎不绝。只有三年时间，她得钱数万，富甲一方。前面的道士又来了，王婆深表感谢。道士问：“酒好不好？”王婆回答说：“酒倒真的是好酒，只是不须酿造后，也就没有酒糟可以喂猪了。”道士笑笑，在房子的墙壁上题诗一首：

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

井水当酒卖，还道猪无糟！

在小说结尾处，江盈科分析故事的警世意义，非常深刻，恕我直录：
国初蜀中一耆儒题《张果倒跨蹇驴图》云：“世间多少人，谁似这老汉？不是倒骑驴，凡是回头看。”语虽浅，然其喻世切矣。噫，人心膻慕，非名即利，名利之途，逾趋逾永，趋而不已，害及厥躬，然后悔之，其不为贪得之王婆，能回头之果老者，几何人哉？
张果老倒骑毛驴的故事告诉人们：”凡是要回头看“。名和利是好东西，谁人不想呢？但是要记得自己的过去，要知足，不能没有止境，不能像王婆那样贪得无厌，得了银山还想金山。在江盈科的小说里，厚道的崔婆又变成贪婪的王婆了，但故事主要情节没变。
崔婆井的故事以及由它演绎的王婆的故事都有教化意义，所以人们喜欢，自宋代以后，郡人据此在河洑建虚白楼、崔婆庙，崔婆井也辟为景点。另外，相传张白和张虚白都在河洑山修炼，山上的太和观自古是道教圣地。明代人游览留下的诗多咏崔婆和崔婆井。
明兵部右侍郎、署兵部尚书事的武陵人陈洪谟写有《崔婆仙井诗》：

吾郡多仙迹，崔婆事更奇。

当垆称特见，获报倍常赀。

一脉春长在，千村月正迟。

迩年苦灾青，安得醉嘻嘻。

明永乐年间任常德知府的应履平也写了一首《崔婆仙井》诗：

老妪香刍古瓦盆，当时胜入杏花村。

云边跨鶴人何在，水底鸣蛙石尚存。

丹灶风残吹短梗，辘轳月落照空樽。

题诗欲问张虚白，说着青鞋恐断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