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走出黄金时代（二）

雨雪中漫步

          女儿走出黄金时代（如果楼道里有人唱歌）

                                          （二）

        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和女儿相约去郊外的黄山头踏青。
        那里有初春残雪时哗哗的清流小溪；有慢慢爬出泥土探出头四处张望似刚睡醒的绿油油的小草；有红绿黄紫白各式颜色的小花；还有灵活得像直升机一样随停在水面、青草、树叶上的红色、黄色、绿色、白色和紫色的不停扑闪着翅膀的小蜻蜓；空中有数不清打扮得花枝招展跳舞的小蝴蝶和一身素装的白蛾；有采花忙得嗡嗡叫、飞来飞去的肚皮黄黑相间的小蜜蜂；还有稻田里告诉人们春天来了的不知疲劳呱呱叫的小青蛙。
        草丛中蟋蟀在弹琴；露出绿芽的枝头上的小鸟在欢唱。
        闻着微风中远处飘来混着淡淡青草味新鲜牛屎的泥土气息和各种花香……..
        这幅色香味俱全的初春画卷简直美得不要不要的！
        女儿戴着自己用刚吐出嫩芽的柳树枝编织的柳圈，踏着青草，摘着各种颜色的野花，捉着蜻蜓，追赶着蝴蝶……..
        眼前的一切、一幕又是何等的熟悉、何等的亲切和温馨，仿佛曾经在哪里经历过？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哦，想起来了！是小时候，娘带着我去春暖花开的郊外的场景愈发清晰起来。
        那时在幼儿园学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数到九就不知道如何拐弯，数数咋就这么难呢？经常哭着，那段时间手掌和屁股很受伤。
        遇到熟人，趁娘说话的功夫，我在附近瞎转悠。
        在一农户屋前的禾场里看见一头大猪躺在地上，约有十头小猪爬在它肚子上似乎在咬什么东西，我想看清楚就走近些，趴在满是稀泥的地上观察，原来大猪肚子上有很多像我衣服上纽扣的东西，小猪崽们咬得正欢。咋有这么多扣子呢？我好奇的数起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
        娘说完话过来寻我，听见我的声音，突然反应过来：军儿，你终于学会数数了！哈哈，我日夜担心的手掌、屁股不会再肿了！激动、喜悦的眼泪奔涌而出，所有的委屈瞬间抛向天际，感谢你啊，大猪！谢谢你啊，纽扣！
        欣喜过后的我却很迷惘：这大猪肚子上咋有这么多扣子呢？为什么我只有五个呢？我数着衣服上的对娘说。
        一下被问愣住了，娘想了一下告诉我：这是大猪，你看看她多长？你还小，等你长这么长了，也会有这么多的，娘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我。
        娘的解释和开导，如拨云见日，我若有所思，茅塞顿开，隐隐约约明白了，道理竟然如此简单！
        于是天天盼着长长的日子。
        果不其然，娘没有骗我！
        第二年冬天我又长高几个厘米的时候，不知道娘从哪里弄来一件半新深蓝色，我们这称为海军蓝的能遮住屁股的长呢子衣。
        这长衣很暖和！娘又指着衣服上的纽扣对我说，还记得吗？你数数看！我眼睛一亮，竖着两排，一排七颗，我也有十四颗了，我脑海中浮现起了那躺在禾场地上十六颗扣子的大猪和一群小猪崽，以后还长长一些，肯定也会有那么多的……..我踌躇满志、志在必得、满怀憧憬。娘听见
        我说长长，又笑了起来……..
        老邹，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女儿在一旁拉我衣服，把我从童年回忆的思绪中扯了回来。
        你看，远处的那片甘蔗，怎么那么长啊？
        我看了一下，哦！
        娘糊弄我，我现在糊弄娘的孙女，也不算过分、算扯平了吧？再说，这么好的糊弄文化更应该好好传承下去……..
        想到这，一丝不安和纠结一扫而空，我变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起来。
        我说，和你平常吃的甘蔗不一样，品种不同，品种的意思，你知道吗？你还记得去长沙玩那次遇到的黑人吗？我们是黄种人，和黑人就是品种不一样！明白这意思了吧？这甘蔗，让我想一想！我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哦，对了，这叫楠竹甘蔗，简称楠甘蔗。
        女儿迟疑了一下，晃着两根七种颜色橡皮筋编织的小羊角辫，奇怪又迷惑的眼神急切望着我：什么？男甘蔗？你的意思还有女甘蔗？老师说过，人才分男女，其它分公母，你的意思是公甘蔗？
        她看我没有回答她，就叹了一口气，学着她妈妈的口吻似乎在自言自语：你说话咋就不能正经一点呢？
        经过几根枯树，女儿又开始好奇，爸爸，你看，你看！其它的树枝、树叶都是绿色，这几根不一样，怎么是干泥巴色，还枯了？太阳公公和春天对它们不都是一样好吗？
        嗯，是树都得发芽，是花都应该开放……..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我拉着女儿一起坐在枯树旁的青草地上，想给她讲南北朝文学家庾信的枯树赋。
        现在给你说应该是对牛弹琴吧！？我还是有一些顾虑。
        女儿笑了起来：牛弹琴，你先弹吧，我都知道的！
        女儿别的本事没有，伶牙俐齿和牛皮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多少年前我早已领教过。
         ……..
         顾庭槐而叹曰：此树婆娑，生意尽矣！
         ……..
         桓大司马闻而叹曰：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文章讲完了，我问女儿，你刚才说你都知道的，我考考你，南北朝知道吗？
         女儿笑了：来的时候，你不是说黄山头在我们家的北边，我们家在黄山头的南边，刚才我晕车改坐驴子拉的车，你还说由南朝北走，这不就是南北朝吗？这还不简单？
        女儿咋这么厉害？
        我又问她：这篇文章的作者庾信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
        那我先问问你，刚才我回答的南北朝你相信吗？
        我看她咄咄逼人的样子，心想懒得和她胡搅蛮缠，就点下头。
        你点头就对了！驴行，刚才坐的驴拉的车，当然是驴行啊，总不会是猪行、马行吧？我的回答你相信点头，驴信，驴信，驴子才相信，你相信就是驴子了！
        我咋一下子就变成驴子了呢？
        前不久女儿一次就让全家变成了猪的，记忆犹新！
        那次我和女儿讨论思维敏捷和行动敏捷哪个更重要，她妈妈说吃饭了，女儿飞快的跑到餐桌旁，把我撂在后面，等我上桌的时候，女儿现身说法：比如说两头猪抢食，行动敏捷的是不是先吃到？你思维敏捷、行动慢吞吞有什么用？
        我知道琼瑶小说还珠格格中的喜欢偷梁换柱的小燕子又飞来了。
        夕阳西下，该回家了，我问女儿，疯一天了，黄山头踏青好不好玩？女儿说，好是好，就是没有商店。我知道，她一天到晚就惦记着麻辣烫、烤羊肉串、烤干子、饼干、牛肉干、奶糖等吃的东西。
        我笑了！这回答和长沙好是好，就是没有慢慢游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回家途中，玩累一天的女儿在我怀里安静地睡着了，乖乖的，就像一只听话的小猫咪，没了白日的喧嚣和张狂。
        我静静地看着她，眼睛突然模糊起来，仿佛又看到了医院走廊里抱着刚出生她的羞涩、鬼鬼祟祟偷吻的初为人父的我！
        一天过了一天，一年过了一年。
        打打闹闹、磕磕碰碰中，女儿不知不觉长大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女儿突然问，你们知道眉目传情吗？我一愣，笑着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你能不能演示一下？
        女儿望着我，把眼睛眨了几下……..见我没有回应，又使劲眨了几下.…….
        我说，眉目传情重点在情上，眉目只是一个载体，光眨眼睛可不行，得用感情，你看看，我就没有接收到爱的讯息！你这充其量，只能叫挤眉弄眼……..说到这，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我又问女儿，你知道眉目传情的同义词吗？女儿说还不知道，摇了摇头。
        我告诉了她。
        女儿随即闪了一下眼睛和我说，吃晚饭的时候，我给你暗送秋波，你就明白是吃饭的意思，主动来餐桌旁，不要再喊吃饭啦这三个字了，好不好？
        到了吃晚饭的点，我坐在沙发上没有动，等暗送秋波……..
        突然女儿在餐厅喊了起来：暗送秋波了，暗送秋波了……..暗送秋波了……..
        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你这哪是暗送秋波？分明是明送秋波、频送秋波啊，我的宝贝！
        她妈妈则把刚塞进口里的饭和菜喷了出来……..
        爸爸我给你提个建议哦。
        一天晚上女儿苦口婆心对我说。
        以后你上卫生间得关好门，平常和洗澡了别穿着三角短裤在家里瞎游荡，好不好？你是老男人，我和妈妈是女生，这个道理你懂的，你看，你老那样，多不雅观！
        女儿慢慢懂事了！看着她的变化，我知道她无忧无虑、懵里懵懂的黄金时代即将过去，心里一阵莫名的痛楚和悲哀，也想起了我那一去不复返的童年欢乐时光，我暗自落泪，都一样啊。
        要是女儿能一直无忧无虑、糊里糊涂下去该多好、多幸福啊！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转眼女儿到了十八岁。
        成年了！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了。
        女儿从小弹钢琴，手指纤长，挺好看的，对了，配一个钻石戒指怎么样？我想好后就悄悄和女儿商量，我知道她妈妈不会同意，还在读高中，戴什么戒指？肯定会这样说。
        回家了再一起出去，肯定不行！
        女儿机警地说。
        干脆这样吧，我放学回来在楼梯过道里等你，然后狡黠而诡异地望着我：如果楼道里有人唱歌，那便是我了！
        我一下怔住了，唱歌相约，我从前似乎经历过，在哪里？和谁？太遥远了！
        我脑海里像过电影似的，一幕幕极速往前翻，许久才停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那时婚姻一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惧怕她家的大黄狗和她妈妈，相约一起上山打柴和割猪笼草，她问我怎么约？我说如果篱笆外、溪水边有人唱情歌，那便是我了！
        女儿唤醒了我久远沉睡的记忆！
        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原来，我不以为然的事还真如传说中的那样！难怪她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和我没有消停过！
        脑海中，篱笆内她家茅草房上空的袅袅炊烟和着令人怦然心动的悠悠情歌一起缓缓飘了过来：

        妹扯猪草要当心，
        冬茅似刃刺似针，
        要是冬茅割破手，
        妹痛皮来哥痛心。

        情妹打柴下山坡，
        两眼只顾望情哥，
        脚踢石头趾头痛，
        只怪石头不怪哥。



                                                               雨雪中漫步的闪哥
                                        二O二二年十月三十日早三点半
                                                           修改于江南水乡小区
                                    手 机（微信同号）:13974211588

何天晴

好美好美的记忆！

史开均

欣赏老师佳帖！为您点赞！

金丽伟

我不会说华丽的词汇，只两个字"精彩"。为老师您点赞昨天还拜读过您一篇美文！

雨雪中漫步

金丽伟 发表于 2022-12-21 14:17
我不会说华丽的词汇，只两个字"精彩"。为老师您点赞昨天还拜读过您一篇美文！

过奖了，谢谢关注！

舒中一

欣赏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