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平头系列之三：力士雷强

张新泉

       学名雷强，家里家外一般喊他强二。当年的伙伴低头不见抬头见，少年时代只有那么大一块活动天地，只有这么几个熟悉的人，因此过从甚密。这种过从甚密是没有利益钩钩搅搅，是洁白无瑕的儿童兴趣相投的“缘近”而已。

      雷强一家八口，父母生了他们四男二女六个娃。哥哥雷昌大我半岁，雷强老二又小我岁把。再小的雷三雷四是男娃，雷五雷六是女娃。老大雷昌同年级不同班，唱歌天赋不错，在家里能惟妙惟肖哼出不少当时许多流行的歌。可是我脑壳里更受震撼记得更深的还是小了一岁的雷强，哥哥雷昌似乎还稍逊一筹。
      全家，他妈主内，主打全家的生活饮食、洗洗涮涮缝缝补补。
      他父亲主外，是经济来源的主要责任人。他身材高大酷似运动员。四男娃身材跟父转的是老大雷昌和雷三，老二雷强不高大，脸壳子同父亲是圆脸盘，成人后矮壮。雷四和雷强高度基本一致，成人后没有雷强粗壮。对雷五雷六不清楚，因为那时她们只有三四岁，后来也没有碰见，可能碰见了也不认得了，因为女大十八变嘛。
      他父亲是干什么的，只听说，我并无目睹，说是他有比较稀罕的做金银首饰的手艺，是此中行家。此时没有施展，解放后百废待兴，国家从蒋光脑壳手里刚刚夺回来是一穷二白的，国人没有穿金戴银的习惯。哪有讲究，哪有如此追求，社会笼罩着一种极纯洁的简朴氛围。只看见电影里穿金戴银的，不是资产阶级阔太太，就是地主婆，而这些吸血鬼是被人嗤之以鼻的。当时就是那么清一色（后来开放另当别论）。这项雷家高明手艺只有明珠暗投不搞了。还是听说，后来开放，雷父重操旧业做金银首饰。这时他已经住上街小河边去了。

     不过在我脑壳里，我四五岁到14岁经历的印象要深，这个时间段常常看见雷父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期搞鱼。每天早饭后，晴天出去时，雷父腰挎鱼篓、肩背赶筝。这种渔具许多家庭有，轻便实用，用两根竹杆交叉弓形撑住四角三面，三面网状封锁，底下也网状蔸住，网开一面，作进鱼用。一手将此工具提住上端交叉部位按入水中，一手拿一根也是竹子围成三角形状的赶鱼物在水里赶，发出咚咚的声响一步步逼近把手能顾及的面积里的鱼往筝里赶，提起来，就有鱼在活蹦乱跳，再抓进鱼篓。

      他出来当然不是向卢家巷走，那是上街，他是向水月庵后面通向原野的土路走去的。那时候堰塘湖泊多啊，自然生态平衡啊！附近有堰塘若干。大些的湖，就有戴家湖谭家湖（我后来曾在停学两年中13岁14岁多次在稍近些的戴家湖捞过野菱角等猪草，夹栏挑了卖公家养猪场）……“用武之地”大大的有。他家买粮油的钱、买生活日用品的钱，几个娃儿读书费用，就从鱼里出。长久去干，就能源源不断有家庭补给，打出一家八口需要的开支。
       父母的言传身教，娃儿们都很懂事，做力所能及的事。雷昌雷强是家里年纪大的，做得多。我们三个五六岁的时候，主要是去野外捡麦穗，在收割了的5月的旱地里捡。旱地里常有乌龟，特别是一些田野的土坑，掉下去的乌龟爬不上来，很容易捡乌龟。不过我们捡了次把就不捡了，不知道怎么将乌龟剥壳取肉。如果拿乌龟玩，有很重的骚气，没有玩头。这时候哪有经济头脑捡了去卖，可能吃乌龟的镇上也寥寥无几。我们近处人家，就从没有吃乌龟的。到了九月，我们捡的一季稻的稻穗，那时只插一季。再大两岁的时候，是利用放学后在附近田里打一篮猪草。不光我们都喂了猪，街上很多居民也喂了猪。猪粪有专门背粪扒和长系撮箕的老头收拾回去记工分。也有粪多的，让挑粪桶的壮劳力买了，卖钱了。农村这时候使用农家肥。那时候没有双休日，我们只有星期天可以打一整天猪草。高小毕业后，我们主要是解决灶眼问题，雷家两个和我一样，去高湾沅水剥木皮，去戴公坡砍杂子（指头粗三四尺长的灌木）。雷三雷四，则接力办猪草问题，打猪草剁猪草。雷五雷六把鸡食，扫地抹灰做力所能及的事。
      搞这些事过程中，发觉小一岁的雷强动作比哥哥麻利，沅水他先捡起一担柴火，斤两还在哥哥之上。戴公坡也动作要快，挑柴的堆头要稍多。几乎高了一头的大块头哥哥倒好像像书生斯文，稍微欠缺。可是雷强从无讥笑，没有难堪，没有隔阂，没有计较，是那样兄弟情深。这样的素质为以后发展大有裨益。
       据说雷强是家里唯一得过脑膜炎的一个，可是并没有出现脑膜炎后遗症愚昧的问题。雷强反是最活跃最聪明最会玩的一个，我们不能看破上苍旨意，现在也不能解释反常现象。我看见雷强，小把戏各个年龄段玩的东西，都是他自己动手搞的。如弹弓，他是在杨柳树上寻找的适合的木叉子砍了，用铁丝绑了橡皮带连接的小块皮张做成。使用起来，比一般人击打麻雀还有准头。他不是训练有素的武林高手，只是个十岁多点的儿童。木头手枪，自找家里木板用半截钢锯条搞定，能打响“克码子”。自制弓箭也射得远。做的鬼柳树皮号，吹的呜呜叫。一种韧性强的野草，做蝗虫状博弈，也来得好。蟋蟀斗架，赢多输少，喂的蟋蟀厉害。做的竹子骨架风筝，飞的蛮高，这些都搞的拔尖。至于高跷碰架，也是没有怎么被撞下高跷的一个，真是劲也有法也有。
      他还有一个绝技无人能及。现场在他家里，在木楼梯的3米高处，向前蹦下来。他站在上面对我说的时候，简直不相信，这不筑断腿？有这个胆子？在楼梯仄仄的木方上反向站立，手是没有地方抓的，能够站稳不摇摆，都算本事。向前跳下落地，腿子要受几百斤的冲击力。我也喜欢冒险，这个险，我冒不了，他哥哥又哪里敢试。雷强安然无恙跳下来，还连跳三次，一般人还不屁股坐地搭成两半？他这时13岁。我一直没有看见任何年纪的人可以和雷强媲美。我只看见电视里训练有素的京剧演员，在舞台上四张桌子上后空翻下来。可人家吃的是专业饭千锤百炼，落在舞台台板上比硬地好办，年纪更不能同日而语。他这个动作深深地印在我脑壳里，现在想起来有如昨天，挥之不去。
       雷强童年游泳快，爬树得法，打猪草剥木皮“砍杂子”拿手，“手面子功夫”无不得法。他矮而壮实的身体没有力气的缺陷，很能挑，很肯干，不偷懒。还很耐饿，有一次我们在沅水高湾工段搞了一整天，剥了很多木皮，难于弄回家，就睡在排上的蔑缆子圈里，饿到第二天吃饭，他的精神依旧饱满。
       雷强吃苦耐劳的精神保持到了以后的岁月，一以贯之。听我母亲到那里走访回来对我说，他在厂里不吃荤菜，只吃一个小菜。为了节约支持弟妹读书，有时候只买两分钱的腌菜，倒开水冲汤下饭。
       适者生存，并不影响他长得壮实，工作出奇的得法。成了先进生产者，全厂劳动模范。后又提拔为车间主任、支部书记。还是初心不忘，勤俭依旧。和任何人一脸笑，平等待人，使他一个小学没有毕业的，在初中生高中生大学生云集的地方脱颖而出。那他就不仅仅是劳动里手，文化也有质的飞跃了。
       后来他所在的国营厂子和许许多多地方的厂子一样倒闭，他没有学许多人一样，无所适从，他根本就没有丁点心里障碍。乐呵呵地去钓鱼，乐呵呵地度他的夕阳岁月。
       他没有什么老年人有的病，体检都很正常。饭也吃得，屎也屙得，事也做得。都相信活八九十不是问题。都不相信西天有约，提前二十年去西方极乐世界。去年一天钓鱼回来，晚上睡觉，好不意外，第二天没有醒来……      

陈爱玉

                适者生存，并不影响他长得壮实，工作出奇的得法，年年先进生产者，全厂劳动模范。

陈爱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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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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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竹韵

纪实文章写得很好，为张老师点赞！

萧竹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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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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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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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歌

有个远房亲戚就叫雷强二
不过张老师笔下的雷强二人生更丰富。

史开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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