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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平头系列之六:运误张红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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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5 11:09: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张新泉 于 2023-1-6 12:21 编辑

一、
      火红的太阳晒得人身上流油。
      已是中午,簰估佬背着做簰的工具(一种长木耙的类似《水浒》里金枪手徐宁的钩镰枪,一种竹把的轻一些短些只有钩镰而无指前的枪尖),从木簰上起坡回工段吃中饭。有的却把工具藏在能够避开阳光的阴凉处。
       十四岁少年张红松,已随着先起坡的簰估佬挑起一担木皮开步,赤脚踩着滚烫长圆条杉树密密排列的木簰向岸上去。和簰估佬同步不用催喊,没有必要停留,有了够挑的就走。免让他们产生错觉:偷缆子、撬棒。杉树皮可剥,剁缆子、抽撬棒不行。若有冒犯,对不起,柴火、工具都予没收。不是狠心,偶尔出现散排起因就是一根撬棒被人抽了,导致扎排的缆子松动,一经狂风大作巨浪冲击木排便五马分尸……就跟陆地千里金堤溃于蚁穴是一个道理。
       张红松当然不会胡来。事关放排运输安危,千里水路,哪能儿戏。难怪簰估老对捡柴人没有好脸色,易发火气,出了事故谁负得责起。

      这些木簰来自湘西、贵州的山山岭岭,经过漫长的沅水水路颠簸,木排快要散架,需要在陬市重新扎成牢固大簰。如有意外,都难交代。大名鼎鼎的沅水局就是扎排的单位。局长是抗日军人,书记是老红军。谁敢太岁头上动土。

      张红松摇摇晃晃走过前面排古老走过的那根做跳板的巨大的四丈多长的独木大杉树,后面的排古老在他身后几丈开外,他如平衡木运动员全神贯注,如踩钢丝小心翼翼走过这悬空摇晃的“羊肠小道”安全上岸,再直行一百多米上了公路。
       公路鹅卵石铺就,此刻象燃烧的煤球滚烫,赤脚走来如同煎鱼。若空走,说不定烫得碰起两尺高,重物压着只能实打实受煎,窜跳不了。要是侠客就好了,
轻功卓绝脚不点地。可他只能亦步亦趋,也不好穿鞋,磨损不起,不消一个钟头可以松松活活把鞋变成八月楂(渣)。便宜的草鞋也不行,河里沾水坏得快,再上鹅卵石不出半个钟头即能报销。即使鞋可走公路,也难走木排,排上圆木打滑,不用搞事甩跟头就是了。木排无人穿鞋,光脚脚趾头钩着木排行走牢靠,才不致跌倒,这里更适合赤脚大仙。
       张红松这担木皮约有九十斤,没谁过称,是他感觉,经历已让判断如神,高度吻合。按现在的承受力,七八十斤比较适合。有种说法叫担不加斤,就是在适合的分量上哪怕加重斤把,也像重了许多。他的扁担上面外加一块竹子,铁丝缠紧两头,竹扁担还是压得吱吱嘎嘎低垂呻吟,如奏着单调乐曲,伴着单调的人。
      担着这个分量使受力的肩膀向没有受力的那边歪。一换肩,就又歪向另一边,没走好远就感到沉重。搞起了不好抛弃,但挑回去,就是自己整自己自己压自己了。他不舍丢出几块减量,好不容易到手,不得不做守柴奴,硬着头皮吃力也要挑回去。
       小学时,宋世宝老师讲的董存瑞、黄继光、刘胡兰、高玉宝的故事,使他这时趋于坚强,选择、实践坚强。他清楚记得四岁不到妈妈第一次给他看的书,就有一个画面是个小孩站在矮梯上将柴码上去,这个画面定格在他脑壳里几十年。

      四岁那年冬天,一次他跟着妈妈去戴公坡,回来时他也用小扁担挑了两个柴火,还走到妈妈前面,认得路回去。人没有柴火高,挑起拖着走的。路人纷纷侧目,奇怪没有钉锤脑壳大的伢儿,挑起两倍重量的柴火拖着扫起地跑,一点不吃力。这是他们看到的最小“樵夫”。他没有换肩,还不懂得换肩。几十年后,他自己都奇怪四岁怎么一口气挑六十多斤走十里路。现在,十四岁了,大了10岁,怎么没有长足进步,分量并没有加重多少。也没有搭着楼梯码柴火,他只要站地上着就可以码上去,因为并不多。虽天天烧,虽也卖了一点,与那个画上的小孩还有差距。
        走一里多后,到了堤边。走堤还是走公路,堤弯弯曲曲远一里,还有六里;从这里走鹅卵公路直线近一里,只有五里了,但会咯得脚板生痛。这个帐不好算,他还是没有犹豫走了公路。没有戴帽子的脑壳晒得火烧火燎,象孙悟空进入八卦炉,热气从头从脚两路夹攻,沅水河喝的满肚子水统统变成汗流了出来,水分流完流体脂。路上无车无人,只有他独自在这炎热的中午挑着担子赶路。
       按说可不出来,家里有码柴火堆着,不等皮蒙鼓等火烧锅,不是公事有规章制度
条条框框卡。没有人逼他,是他“自讨”的。

      自打高小毕业,就和没有继续读书的钟法恩、雷得蒼一群十来个人天天下河剥木皮。有时候是他们邀他,有时候他邀他们。一群挑东西回来时,钟法恩总是走一字长蛇阵队伍当中,说他是中军元帅,张红松就说他是先行官,打头阵“拉尖子”。雷得蒼就说由他压阵督军。他们从不走公路,一起走堤上,急行军你追我赶,当然挑的分量没有这么多。
       这几天热,他们好像打战术避实就虚都不出来了。他自讨苦吃继续。沉重担子让他感觉身体一寸寸地压矮下去。公路边上没有大树,大树古树在远离公路的地方,想找阴凉地方歇一下是干不成的。肩膀压得疼,走十几步就换一次肩。五里路如同走五十里一样吃亏。歇得一次,就要歇二次。他咬牙坚持,费力走着,谢天谢地好不容易到家了。担子一甩,马上进屋给冒烟的喉咙灌水,半瓢瓜水喝下去,血液冲淡有昏眩感觉。
      接着出来摊开木皮太阳底下暴晒。等干后,打捆,自用或卖。家家户户都是柴火灶,不愁买主。几分钟晒完毕,重新进屋。
       妈妈没有在家,又到居委会上班去了。他拿下黄钵上盖着的筲箕,从里面装了一碗饭,提热水瓶把开水倒入饭里。从碗柜里端出半碗水菜,半碗辣椒咸菜吃起来。没有钟看,估计是下午两点钟了。
       吃了饭,倦意上来,倒在凉床上睡一二小时。醒来再看个把小时书。《西游记》、《水浒》……就是这样用许多断断续续时间,看完了这些令人神往的书。晚饭前再生火淘米煮饭弄菜,如果妈妈回来早,就由妈妈弄菜。妹妹弟弟读书回来,就能马上开饭。吃了晚饭洗了脚,他就可以从卢家巷上街,和钟法恩、雷得蒼他们玩,到上街熊家茶馆外面站着听两个多小时渔鼓,然后回家睡觉。
       几天最热的天气过去,钟法恩、雷得蒼他们也出来了,又重在一起在沅水里讨生活。
       这天,他们早饭后到高湾上簰,几块簰都不理想,后来的一块让他们高兴。一点多钟各自剥了一满担,还源源不断有实际意义的东西出现。簰估佬做排翻出的老底子与平时不同,每根树上都有肥厚好剥的木皮,百难一遇。簰估佬吃中饭去,并没有催他们起去。工段就在背后岸上,在他们的监视之下,谅几个小猴子不敢为非作歹。他们继续剥着。木皮吸足了水分,铁刁很容易把木皮大块大块剥下来,每个人都忘记回去,忘记饿,吃这么一次“敞口”不容易。到了下午簰估佬出来上工,每个人的柴火有了两担以上,他们要为他们的猴心(贪心)付出代价。怎么弄回去呢,人人束手无策了。挑,都是挑不起的;没有一个人能够挑两百多斤走七八里。回去拖板车,各家没有。大家就干脆不回去了,继续剥木皮。天黑了,都没有想出一个高明的办法。三个小鬼头决定就在簰上过夜,都喝了一满肚子甜甜的沅水当饭。他们不饿了,或者叫饿过时了。
       簰上有一栋巨大的蔑缆圈象条巨蟒,他们鱼贯而入,进入“巨蟒 ”腹部睡下来。“巨蟒”挡得了露水挡不了蚊子,拍拍打打,蚊子还是前仆后继吸血。大约到了晚上九点多钟,河岸由上到下传来凄凉地呼喊声。开始听不明白,声音近了,雷得蒼说:“好像喊的我们。”
      “是喊的我们。”听了两声,钟法恩张红松同时说。于是一起出蔑缆圈连连答应。走上岸,正是他们的家长打着火把找来了。
      张红松妈妈问:“你们怎么不回去,几个大人急死了。以为你们都成水鬼了。赶快回去吧!”
       “我们不回去,今天柴火多了,不得回去。明天你们借板车来,我们明天清早挑上公路。今天晚上就在簰上看柴火。”几个小鬼头七嘴八舌说。
      “那不行,饿了要不得,快回去吃饭。”
      “这么干,我到这里看柴火,你们统统回去。清早我把你们的柴火堆堆盘上岸,你们来了再各挑各的上公路装车。”雷得蒼的父亲说。
      “那要得。”都同意,只有这么办了。
      第二天早晨,三个小鬼头拖着张红松母亲借的板车来拖柴火。
             二、
        到了秋冬,沅水浅了,冷了,一望无涯十里木排荡然无存,已去了祖国各地。大山
进行着休整。或者,山里的伐木者在不停,准备来年的木料,砍伐,打出山背到溪边,编扎。等春水来时,又放排到陬市来……此时几个小鬼头的阵地转移到了丘陵连绵的戴公坡。
       戴公坡砍柴火,一去一来约二十里,还是用的扁担和索,铁刁换成了镰刀。天气冷,扁担不好拿,好像一支步枪斜背身上。两手捅在衣袖里,刀就抱着。不再打赤脚,穿鞋上山。山上有尖细的竹桩,有刺,刺肉皮如穿萝卜。砍柴火是砍的手指头粗半人高的“杂子”的栗浆子、土荆条、黄金条之类。到了山上各自散开,找一块地方砍。也不是砍,刀把一提带动刀口向上一提就断了,那是斜面省力的道理,很轻松。有了一担,捆起挑回来。都较适应这样做,不喝水不吃中饭,下午两三点回去,这时才有一担。柴火越来越少了,路越走越远了。有的力大的成年人恨不得把山背回去,他们挖蔸脑壳,连根拔了。第二年,
挖蔸的地方就生长不出“杂子”了。一担要挖三四十个蔸脑壳,搞百七八十斤。如有二十人挥锄,该灭掉多少杂树。


      无私奉献的戴公坡供应着陬市万多人的烧柴。那时没煤烧,可能运输问题,也可能煤矿有限,供应大地方、大工厂,供应不到小地方来。张红松等人一年要大战戴公坡约三个月左右。
       一年过去,张红松觉得不对,怎么比同年龄同身高的钟法恩雷得蒼矮了。又一年过去了,差距更大,矮了多半个脑壳。还是原来的身高,跟一十三岁停学时一模一样,两年一厘米都没有长。他相当失望,做一个勤快人有什么错,劳动有什么错?老天爷要这般惩罚。他不能怨天尤人,接受现实。事情还得干,还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张红松前面高小毕业的时候, 和钟法恩雷得蒼等高,
许厘把米出入。几个同时停学,因为高小毕业已经是当时的大学问了,父辈哪里读这么多书,有的甚至没有上一天学堂。写写算算已经难不倒几位。家庭没有余钱剩米,继续读下去深造似无必要,张红松没有拿考取中学的通知。考虑的是减轻家庭负担,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们以后怎么打算,以后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此时听天由命,泥巴萝卜吃一节揩一节。
      想不到 停学的两年变成一个矮塌罐。是饥一餐饱一餐的时候比钟法恩雷得蒼多,常常饿过时了。劳累比二人多,晚上睡在凉床上,有过鼻血流个不停的现象,故而影响正常发育。他虽不急,因为急也没用。旁不相干的人倒替他急了。  左邻右舍看见张红松情况不妙,纷纷向他妈妈进言“莫把伢儿压坏了,读书去,他有个读头(读书得法的意思)。”
        妈妈觉得顾了公家的事,忽视了自己的儿子,于是听众人之言。张红松重新进学校,高小毕业班补习了十几天参加考试,考取了当地县三中,。就是这一读,命运发生变化。
      就在初中一年级入学不到三个月,上面招工的来,钟法恩到了广州铁路局成了工人,雷得蒼招工去了株洲氮肥厂。他们自己养活自己,有了好归宿,这也是张红松的希望。可惜读书来了。不读劳什子书几多好,和他们一样去了工厂。就是这样一个举动,让他上班的时间足足推迟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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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5 11:14:43 | 显示全部楼层
                妈妈觉得顾了公家的事,忽视了自己的儿子,于是听众人之言。张红松重新进学校,高小毕业班补习了十几天参加考试,考取了当地县三中, 就是这一读,命运发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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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5 11:15:3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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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5 13:12:3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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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5 14:33:2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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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祝老师新年阖家幸福安康,吉祥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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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5 16:52:5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张老师优秀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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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5 19:01:0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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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5 20:07:5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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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5 20:20:4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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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5 21:51:2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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