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胤其人其事

涔阳老客

        车胤，东晋南平人。约在晋穆帝、哀帝、废帝、简文帝、孝武帝五朝为官。博学多才，忠直耿介，最后为权臣逼迫自杀。历代安乡县志均载车胤是南平郡作唐人，即安乡人，清《安乡县志》有传，还有其曾祖父车浚的小传。清同治《直隶澧州志》也有车胤传，则认为他是澧县人。津市则说津市新洲是车胤故地，临澧则说车胤是临澧柏枝乡人。湖北公安县也挤进了争车胤故里的行列。究竟车胤是哪里人？后文我们将进行一些探讨。这里我们先介绍一下车胤。

        晋书有车胤传，生年不详。据清《安乡县志》车胤传，卒于隆安四年（400），因会稽王司马道子之子司马元显“逼令自裁”，不久自杀。清安乡人潘相（曾任濮州知州、云南昆阳知州）《澧志举要》说得更具体：“庚子四年（400）冬十二月，会稽世子元显杀吏部尚书车胤。”

        车胤，字武子。曾祖为东吴时会稽太守车浚。车浚为官正直清廉，多次担任会稽太守。东吴都督陆逊守荆州，听说了车浚的名气，多次请他去会面，车浚均不去。后来两人终于会面了，陆逊对车浚说:“早就听说你风采超然，为什么总是龙蟠凤峙，不肯大驾光临呢?”车浚答道:“早就知道公侯如周公旦那样博纳众才，如孔仲父那样徇徇善诱。但是蜥蜴不能借助层云以升举，鷃雀不能随着激风以飞扬，所以无缘得见公侯面。”在座的人听他说了这么一番话，皆叹其谈吐不凡，相互感叹说:“武陵蛮夷郡，乃有此奇人!”天玺元年(276)，会稽郡遭大旱。吴帝孙晧贪婪暴虐，继续向会稽征税，车浚拒交，并且上表请求赈济会稽老百姓。孙晧认为车浚是“欲树私恩”，遂派人将其斩首。

        车胤的父亲车育在晋成帝咸康（335-342）年间任南平郡主簿（《世说新语》谓功曹）。主簿是为主官掌管文书的官员，功曹负责选署功劳，都是主官的重要佐吏。南平郡太守王胡之因为烈王司马无忌要杀其兄王耆之，为避难来南平当太守。王胡之很善于识人。《世说新语·识鉴第七》记载，王胡之来南平当太守时，车胤十余岁。王胡之每次出门都看见竹篱之内的车胤总在刻苦读书，聪敏好学，与其他的小孩不同，于是对车胤父亲说：“你这个儿子一定会振兴你们车氏家门，可让他专心学习。”

        车胤读书非常勤奋，博学。家里穷，缺少灯油，夏天夜间就捉来许多萤火虫，装在丝质的袋子里照明，夜以继日地读书。所谓“囊萤夜读”就是指这个故事。长大后“风姿美劭”，是个长得很帅的年轻人。又“机悟敏速”，很聪明，思维反应很快，深得家乡父老的赞誉。桓温镇荆州，召其为从事，也就是办理具体事务的小官员。因为他深明大义、深通义理，桓温非常器重他，后来升为主簿，不久又升为别驾、征西长史，于是在朝廷里的名气渐渐大起来了，当时与同在桓温手下做事的吴隐之齐名。吴隐之也是家贫而博学，美姿容，善谈论，以孝亲、清廉与博学而被起用。吴隐之生年不详，卒于413年，大概与车胤年纪差不多。因为博学多闻，善谈论，当时名人家里举行宴会都邀请车胤参加，都说聚会如果没有车胤就了无趣味（“无车公不乐”）。当时的名士、尚书仆射谢安家里设宴请客，都要等车胤到了才开席。可谓名重一时。

        车胤博学多闻，可从以下几件事看出来。
        宁康（373-375）初，车胤被朝廷任命为中书侍郎，并封关内侯。此时车胤应该还不到五十岁。晋孝武帝设席讲《孝经》，仆射谢安侍坐，尚书陆纳侍讲，侍中卞耽执读，黄门侍郎谢石、吏部郎袁宏执经，车胤与丹阳尹王混摘句。皇帝讲经，在一旁陪坐的谢安等人都是比较高级的官员，但都只是陪坐、陪读、拿书、读书，而车胤与王混是负责判断句读的。古书没有标点，什么地方断句，断句后怎么解释是要有很高学问的。所以当时人都认为这是一件很荣耀的事。后来他多次任侍中，是侍候在皇帝身边随时备咨询的官员。

        约在宁康末年（375），朝廷讨论郊庙明堂（明堂是皇帝接受朝觐、颁布诏令、祭奠祖先天地的专门建筑，类似北京天坛）之事，大概是讨论修还是不修明堂辟雍以及怎么修的问题，因为涉及到一些古代制度，争论不下。车胤说：“既然古时候修筑明堂的制度已经难于搞清楚，而音乐重要的是要和谐悦耳，礼仪重要的是恭敬严谨，朴实与华美不同，则所用音乐和器用也不一样。茅屋、高楼不能采用同样的标准，我们何必固守其表面形制的规定，而不张大礼仪的本质，顺应时代的要求呢？国家安定了，战乱平息了，就可以整修明堂辟雍，扩大其形制了。”大家都觉得他讲得很有道理，于是采纳了他的意见。不久，车胤又升任骠骑长史、太常，进爵临湘侯，但他称病未去就职。不久又加为护军将军。总之是想方设法为他加官进爵。约太元十二年（387），太学增置太学生百人，以车胤领国子博士，即国家最高学府的教授。

        谢琰，东晋名将谢安次子，著名的淝水之战的功臣，官至尚书左仆射。《全晋文》卷一百三十五录谢琰问车胤曰：“人有妹丧，降服已除，本服未周，可得嫁不？”意思是问有人妹妹去世了，他按照降低了标准的服丧时间已满，但按照本来规定的服丧时间还不够，可不可以出嫁？尚书左仆射相当于左丞相。这么高级的官员也不熟悉典章制度，也要向车胤咨询，可以看出在当时王公贵族乃至于皇帝心目中，车胤就是古代典章制度的百科全书。

        晋安帝时，尚书左仆射王国宝失宠，于是去讨好会稽王司马道子，劝当时皇帝身边的八位大臣联署，上疏皇帝请以道子为丞相，并给予特殊的礼遇。车胤说：“这是成王所以尊周公的礼遇啊。现在皇帝正当盛年，并不是当年成王年幼需要周公辅佐。况且已有丞相。会稽王怎么可以比周公！其威望不过周公的十之二三，很不适合，显然皇帝会很不高兴。”于是说自己有病，不在奏疏后署名。奏疏递上去后，皇帝大怒，但非常赞赏车胤。车胤这样直率，得罪了一些有权势的人，终于为自己种下了祸根。

        隆安初（约397年），任命车胤为吴兴太守，又以有病辞不就职。于是加辅国将军、丹阳尹。没多久，升吏部尚书。隆安元年（397），晋安帝下诏要杀仆射王国宝，命令兖州刺史王恭起兵讨伐王国宝。王国宝吓得不知道怎么办好。其从弟王绪劝王国宝假托会稽王、太子太傅司马道子的命令，召王珣、车胤来杀掉，去除这些人的影响后挟持皇帝、丞相讨伐各路诸侯。然而，等王珣、车胤来了又不敢杀，反而向两人问计。车胤说：“若南北同时举兵，扼守襄阳的荆州不跟着同时起兵，朝廷派兵支援，王恭必定据城而守。昔桓温围攻寿阳，很久才攻克。若京城一时攻不下，各地援兵纷纷到达，你怎么办呢？”王珣则劝王国宝放弃兵权迎接王恭。王国宝听从了他们的意见，向皇帝奏请解职，去皇帝那里听候发落。但很快又后悔了。不过，王珣、车胤两人倒是三言两语化解了危机，王国宝的反叛终未能成。

       会稽王司马道子虽然官居高位，但整日饮酒，不大管事。其子元显有野心，专横跋扈。车胤去拜访司马道子，请道子禁抑元显。元显发现了，问其父亲司马道子：“车武子避开其他人跟你讲了什么？”司马道子却说：“你要幽禁我，不让我与朝中大臣说话耶？”元显说：“离间我父子的，就是车胤！”于是逼令车胤自杀。不久，车胤真的自杀了！自杀前他愤怒地说：“吾岂惧死哉？吾求一死以露权奸耳！”他死后，朝廷上下都非常悲痛。这是隆安四年（400）。不久，元显被桓玄所杀。

        车胤父亲任南平主簿（或功曹）在晋成帝司马衍咸康年间（335-342）。当时的南平太守王胡之是平南将军王廙的次子。永昌初年，王廙受王敦派遣杀了司马承。后来司马承的儿子司马无忌与丹阳尹桓景等在板桥举行宴会，“时王廙子丹阳丞耆之在座，无忌志欲复仇，拔刀将手刃之，裒、景命左右救捍获免。”事在咸和（326-334）中。则王胡之见车胤最早在335年。最迟也在342年（车育在南平任职的最后一年），但根据《世说》的记载，这不大可能。因为王胡之不可能在司马无忌要杀他哥哥七八年后才来南平避难。最可能的是，王胡之一家在司马无忌要杀王耆之之后立即感觉到了危险，举家避险，其中王胡之设法谋到了南平太守这个职位，于335年来到南平，于是见到了主簿车育的儿子车胤。王胡之见到车胤时车胤十余岁，则车胤最早生于325年，即晋明帝司马绍太宁三年。

        车胤究竟是哪里人？清潘相《澧志举要》在元显杀车胤条后写了一段按语：“一车胤，澧州、安乡争志以为荣。……但《晋书》载胤南平人。澧县是时为澧阳临澧，属天门郡，自宜以安志为信。若澧之囊萤台、武子宅基、武子墓，新洲城门石额之车城，安之车公山、车公亭、车公桥，多属两地车姓之附会，不足深考。”潘相认为：《晋书》载车胤是南平人。当时澧县属澧阳（时澧阳县治在石门）临澧，而澧阳属天门郡，不属南平。因此安乡县志所言是可信的。至于澧县的囊萤台、武子宅基、武子墓，澧县新城城门上的车城石匾，安乡的车公山、车公亭、车公桥，都是两地车姓人的附会，经不起深入考察。但是，清同治《直隶澧州志》录《晋书》车胤传后写道：“车允（即胤，清代为避雍正皇帝名讳，改胤为允。下同），澧州、安乡志均载。《举要》云‘《晋书》载允南平人。澧州是时为澧阳，属天门，自宜以安志为信。’若谓允为安乡人，非也。澧之新城为车允故里，其囊萤渚、车城门、武子墓遗迹流传已久。宋王齐舆曾有诗题其墓，则允之产于新城信矣。《晋书》系之南平者，澧东之地是时半属南平也。南平于晋隆安间治作唐。以《水经注》证之，作唐当在今汇口间。汇口西距新城二十余里。尔时新城之地版隶作唐，因谓允南平人耳。今汇口西偏地皆治于澧，则其人物亦当附于澧。故但论新城地之属澧与否，而其人可定。不得尽当日南平地而概归之安乡也。况《世说》载南平守王胡之避司马无忌之难，治郡澧阴，见允于童幼中，澧阴当即今新城。允产于新城，新城旧隶南平。今治于澧，谓允澧人也可。”这段话的作者认为，澧县新城为车胤故里，有武子墓、囊萤渚等遗迹，故车胤应出生于澧县新城。新城在东晋时属于南平，所以《晋书》才说车胤南平人。因为车胤出生于新城，则车胤首先是新城人，而不管新城属于南平还属于澧州。这段话最后说：“谓允澧人也可”，也透露出作者信心并不足，因其纯以传说为据，难以令人信服。而潘相根本就不承认武子墓、囊萤渚、武子宅基是真有其事，认为这些事情本就容易为后人附会，安乡还有车公亭、车公山呢。上引这段话提到《世说新语》载，王胡之置郡澧阴。而《世说新语·识鉴第七》则说“置郡酆阴”（一本作灃阴，灃为酆异体字），并非澧阴。查《直隶澧州志·乡都》也无澧阴这个地名。史为乐《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无澧阴。澧阴既不是地名，那么可能指澧水之阴，即澧水南岸。这个范围就大了，凡澧水经过之处均可有澧阴，作唐也可称为澧阴，为何仅凭一些传说就将澧阴坐实为新城？酆阴，史为乐《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无此地名。酆、酆水皆在长安，此处说不通，疑有误。《方舆纪要》卷七十七澧州条：新城镇“晋车胤尝寓此。”但不知所本。“寓此”也不能就说是出生于此。如今，津市又说新城即今津市新洲，于是说车胤是津市人。从现在的地图上看，津市新洲镇在澧县县城东偏南，直线距离15公里多，与史志记载新城在澧州州治东三十里吻合。新洲镇东距澧县、安乡分界松滋西河还有三十馀华里，对岸即今安乡县安丰乡汇口。《直隶澧州志》上面那段话说：“作唐当在今汇口间。”如果是说作唐县治在汇口间，显然是错误的。如果说是当时作唐疆域到了汇口间，则汇口距新城尚有三十馀里，新城当时是否在作唐疆域？目前尚无实证。因此，东晋时新城是否属南平作唐还不能肯定。

        清《安乡县志·县纪》载：“庚子晋武帝太康元年（280）十月，割作唐置南平郡，领孱陵县，以应詹为太守。”南平郡建立早期，郡治在作唐，即今安乡，后来移治于江安（今公安），当时的孱陵县包括今天的公安县和安乡县。需注意的是，“割作唐置南平郡，领孱陵县”，这应该是指分割作唐的一部分并入江安，建立孱陵县，属南平郡管辖。若如此，从作唐分割出去的应该是当时作唐的北部。那么，新城在不在南平郡辖区内就很值得可疑。《直隶澧州志》上面那段话所说的“南平于晋隆安间治作唐”则是车胤晚年的事了。王胡之任南平太守时郡治显然还在在作唐，不在新城。作唐县治在哪里呢？据今《安乡县志》（新华出版社1994.10）载：安全乡“槐树村有东汉时期作唐县城遗址”，已经再明白不过。以当时的经济条件，不可能舍县治而到距县城数十里的湖洲另筑新城为郡治，况且筑新城在唐代李泌时。清《安乡县志》“山川”载：“车公山，在县西北四十里，相传车胤悬弧此地，故名。旧有车公亭，今废。”（注：悬弧，《礼记·内则》：“子生，男子设弧于门左。”）这话是说车胤生于车公山。这两处记载甚相吻合。

        同治《直隶澧州志》记载马援墓时写道：“新城大河有马公洲。相传汉伏波将军援征溪蛮，病卒，遭薏苡之谤，不敢还，葬此洲。明季，洲被水冲，崩出一碑，有马公墓三字。按，后汉书：帝得马武、侯昱交章状援，益怒，妻孥惶懼，不敢以丧还旧茔，才买城西数亩地藁葬而已。宾客故人不敢弔。会兄子严与援妻子草索相连，诣阙请罪。帝出梁松书示之，方知所坐。诉书六上，辞甚哀切，后乃得葬。……曰买数亩地则非洲；曰城西，必非历晋至唐数百年后李泌始筑之新城也。且既得葬，则迁还旧茔矣。岂以伏波尝驻兵于此，人怀其德，闻其病卒，为招衣冠而葬之？抑好事者沿土人有葬此洲之语，因立碑以系思欤？”这段话引《后汉书》马援传说明了两个问题：1.马援墓不在此地，即便有，也只是衣冠冢。因为史载马援死后不能归葬京城，在城西买地“藁葬”。既然是买地，就不是湖洲。后来皇帝允许归葬了就迁回京城了。可见后人所谓古人墓者多为虚葬，不足为信。2.新城之地原为湖洲，至唐代李泌筑城，方名新城。此时距车胤儿时已经过去了四五百年，车胤出生时当地可能尚为湖洲。车胤的曾祖父车浚即为南平人，也就是说到车胤已经四代居南平。车浚幼时上距马援死不足200年，下距李泌筑新城则有500馀年。七百多年间，湖洲而变新城是完全可能的。那么，从车浚到车胤，这一官宦人家竟然一直住在湖洲上？上世纪80年代中期，澧县文物所曾经在新洲发掘了一座据称是晋代的古墓，所得随葬品并不能证明墓主人身份。但有人却说那就是车胤墓，正如上面《直隶澧州志》已经证明并不存在的马援墓一样。

        当然，究竟车胤生于哪里，住在何处，尚需进一步从史料中发掘，或有待新的考古发现。我们期待着历史真相的出现。

参考资料：
1.许嘉璐主编《二十四史全译》之《后汉书》《晋书》，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4.1.
2.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中华书局，2007.10.第二版
3.应国斌辑校《清安乡县志》，湖南人民出版社，2007.4.
4.应国斌：清潘相《澧志举要校注》，湖南人民出版社，2011.1.
5.《同治直隶澧州志》，岳麓书社影印，2010.1.
6.史为乐主编《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3.

吉祥

车胤，东晋南平人。约在晋穆帝、哀帝、废帝、简文帝、孝武帝五朝为官。

毛先金

期待着历史真相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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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着历史真相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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