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谢桂林 于 2023-3-28 14:11 编辑
菊子发现,晓松哥今天总是怪里怪气的! 六岁的菊子在九岁的晓松哥带领下,来到了离家不远的小溪边。 这条小溪名叫灵溪。灵溪,正像它的名字一样美丽娴静。灵溪的两岸,长满了茂密的柳树,柳条细细的,柔柔的。柳梢垂在溪水中,就像小女孩纤细的手,在溪水里轻轻地、缓缓地来回划动! 菊子终于忍不住问:“晓松哥,你今朝,不读书克哒?” 晓松哥说:“我爸让我好好玩三天,不读书克!” “为么得呀?晓松哥?” “你莫问为么得,就是玩,开开心心地玩!” 菊子见问不出什么,就说:“好呗,你就好好陪我玩三天呗!” 晓松哥:“嗯。这三天,保证陪你玩开心!” “晓松哥,那我们今天玩么得呢?” “今天,先教你学游泳。” “好好好!游泳好玩!”晓松哥说着说着,很麻利地把自己的背心褪下,扔在地上,一头扑进溪水中。 菊子把手伸过去,晓松哥用右手牵着。菊子的身子跟着慢慢滑进了水里。 “哎哟!”菊子忽地一声尖叫!晓松哥连忙搀住菊子的小臂膀。 晓松哥说:“莫怕,好好站起来,水淹不到你的下巴呐!” 菊子稳稳地站起来。水真的不深,刚好淹着她的脖子。只是水底有些凉,沙里的两只小脚板和两条小腿被凉水浸得有一些寒意。 晓松哥:“好哒,我要松手哒!”晓松哥说完,缓缓地松掉手。菊子就努力站稳,同时直往晓松哥身边靠。 然后,晓松哥开始教菊子游泳。 “来,菊子,我教你学游泳!”菊子慢慢移到晓松哥的身边。晓松哥就先向菊子示范:身子要这样,手要这样……几遍以后,晓松哥开始教菊子的水上动作。他双手紧紧托住菊子的下巴,然后让菊子在溪水中胡乱地扑腾。一时,小小的灵溪波浪四起,溪水被溅得四处都是!菊子乐得哈哈哈哈地放肆大笑! “好玩吗?”晓松哥问。 “好玩!好玩!真的好玩!”菊子很开心。 晓松哥再示范,只见他的身体浮在水面,四肢在水面上有节奏地一伸一缩,整个身子就急速地向前冲去! 晓松哥说:“这就叫做蛙泳。动作跟大青蛙泅水一样的。” 然后,晓松哥身体仰卧水面,双手一前一后地伸向头顶,两脚有力地向下面伸踢。晓松哥告诉菊子:“这就叫仰游。眼睛可以望到天上的太阳。” 最后,晓松哥身子趴在水面,双脚一上一下,悬空后用力击水,弄得溪水嘭嘭乱响,同时他的双手用力划动,身躯很快就向前远去。 “这就是狗扒式,是最好玩最热闹的一种姿势!”晓松哥表演完毕,让菊子学着来。 菊子嘻嘻哈哈地在水里尽情地嬉戏,尽情地扑打,玩得格外开心欢快!好大一会之后,晓松哥见菊子确实玩够了,才将她拉到岸上。 晓松哥问:“菊子,好玩吗?” “好玩好玩!” “晓松哥好吗?” “晓松哥好,晓松哥真的好!” 晓松哥认真地说:“晓松哥哇,不好!” “么得不好哇?晓松哥?”菊子侧过小脸,不解地问他。 晓松哥也不急着回答,只是牵起菊子的右手。 晓松哥和菊子两家是邻居。两家的屋场只隔着一片栗树园。晓松哥把菊子带到栗树园后边的山坡上。晓松哥和菊子坐在高高的栗子树下。在这里,他们几乎可以望见整个村子的全貌。晓松哥凝视着远处,远处一片迷人的风景。小小的山村让早晨的太阳照得火红火红!山坡的前边是一片稻田,沉甸甸的谷子金黄金黄。而山坡四周,则是一厢厢雪白雪白的棉花,晓松哥恍惚觉得,那不是村子里的棉花,那是天上仙女们织的纯洁的锦帕! 菊子见晓松哥默不做声,又问:“晓松哥,你今朝,到底是哪门地?” 晓松哥:“没哪门地呀!” “那,你哪门不读书克,又有滴滴儿不快活?” 晓松哥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晓松哥才对菊子说:“菊子,我先跟你港一个故事,好不好?” “好哇!好哇!晓松哥你快滴滴儿港吧!” 菊子连忙拍起小巴掌欢迎。 晓松哥开始慢慢地给菊子讲故事:那是一场自卫反击战。那天,连长带领他的战友们抢占一个高地时,连长的右腿受伤了。指导员命令一班长扶着连长下山,找卫生员包扎伤口。他们往山下还没走几步路,忽然,从山顶上滚下来一颗手榴弹,落在连长的脚边。手榴弹哧哧地冒着浓烟,眼看就要爆炸!这时,走在连长身后的一班长,用力推倒连长,自己顺势趴在连长身上!“轰——”地一声,手榴弹爆炸了……连长从一班长身子下面爬起来,只见一班长大腿上满是鲜血!后来,卫生员把他俩送到了医院。连长的腿伤很快就治好了,又回到了战场上。一班长伤着了小肚子,在医院住了三个月才出院。一班长回出院时,医生还告诉他,说他小肚子上的伤虽然治好了,但是以后哇,不能生小孩啦!连长见到一班长后,双手紧紧抱住他,说:谢谢你一班长!谢谢你救了我!连长见一班长有点不开心,知道一班长在想着他受伤后不能生孩子那事。连长就对一班长说:一班长,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将来,等我家属,也就是你嫂子生了二胎,我送一个胖小子给你!一班长问:真的吗连长?连长说,当然是真的!军人不说假话!何况我还是你的连长…… “没得哒?”菊子问。 “还有。” “那你就接斗港沙。” “我……” 菊子奇怪地问:“晓松哥,你今朝到底哪门地呀?” 在菊子的反复追问下,晓松哥才喃喃地说:“那个连长,就是我爸爸。那个一班长,过两天,要到我家来,来……来……来……接我……” 听晓松哥结结巴巴地讲完,菊子也慢慢张大嘴巴,现出好惊讶好惊讶的样子。过了好大一气,菊子才回过神来,用右手的食指指着晓松哥的鼻子,说: “哦——我晓得哒!就是,你爸爸是一班长救的?” “嗯。” “一班长救你爸爸,他各人受伤了,他生不得伢儿哒?你爸爸,要送给他一个伢儿!” “嗯。” “你屋里老二刚只娃周,你爸爸,要把你送得救他的一班长,是啵?” “是的。” “你要克当别个的幺儿,你爸爸就让你好滴滴儿玩哈?” “是的。”菊子见晓松哥回话很简单,知道晓松哥有难处,晓松哥心里不好过。 这时候,菊子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懂事多哒!她不再向晓松哥提一些古怪的问题,她只是用好奇的眼光,静静地望着晓松哥。 晓松哥还在望着村子远处,晓松哥的表情很严肃!菊子更加坚信:晓松哥真的是个小小的男子汉!晓松哥有两个爸爸!而且,两个爸爸都是英雄!在战场上不怕牺牲、勇敢杀敌的英雄!从战场回来有恩必报的英雄爸爸! 菊子又想:那么,晓松哥是不是有两个妈妈呢?一班长家在哪里呀?离这里远不远呀?沉默了好一会,菊子终于忍不住,就小声问: “晓松哥,那个一班长屋里,有木得你的新妈妈?” 晓松哥摇头,说:“不晓得!” “那,一班长屋里,离这里好远阿?” “很远。我爸爸说,一班长住在北方,那里不种稻谷,只有麦子、苞谷和高梁。” “那你,要从这嗒得带种谷克?” “不会的。我爸爸说,要让一班长家放心,我是真心给他做儿子的。所以,我到那边以后,妈妈,还有弟弟他们,就一起随军到南方的一个城市。一班长也要搬一次家。然后,两家之间不再打电话,不再写信。我弟弟将来长大了,也不能去一班长家找我……” “嘿,还这么搞哇!” “这是我爸爸对一班长的承诺!他们是军人,军人就要信守诺言!所以,我走以后,要忘掉这里的一切!” 听到最后,菊子忽然感觉好失望好失望,她默不做声了! 过了老半天,菊子还是鼓起勇气问:“晓松哥,那,你将儿就真地不回来哒?” “嗯。” 菊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听晓松哥这么一说,菊子觉得自己心里也和晓松哥一样很不好过!菊子也像晓松哥那样,望着远处的景色。村子里所有的屋顶上都冒出了袅袅的炊烟。那是大人们开始做早饭了。 以往这时候,菊子的妈妈,还有村子里的大人们,早就开始呼唤自己家里的小孩: “二蛋子,该回家吃饭啦!” “大毛二毛,快回家吃饭啦!” “……” 可是今天,菊子没听到大人呼唤孩子的声音。连山坡上那些吃草的牛儿羊儿,也几得安静。就好像大家一起约好了,要让晓松哥安心地玩耍!安静地离开这块生他养他的地方! 晓松哥忽然说:“菊子,我不在家的时候,请你照顾好我的爸爸和妈妈,” 菊子说:“嗯。” 停了一下,晓松哥又说,“我爸爸的腿受过伤,天气一变你就叫他多穿条裤子。” “嗯。” “我妈妈有头晕的毛病,在堰边码头上洗衣我不放心,你叫她就在水井旁边洗衣。” “嗯。”菊子点点头。 “我弟弟还小,别人如果欺负他,你就赶快告诉老师。” “嗯。”回答过后菊子一想,不对呀! 菊子就说:“晓松哥,我刚儿想起来哒,你弟弟木读书,还木得老师呐!” “那,你就拢去给他帮忙。你就说,他的爸爸是战斗英雄,谁也不许欺负他!” “嗯。” 晓松哥又不出声了。等了一会,菊子就问: “晓松哥,还有木得要港的?” “还有……还有……” “你港吧,你屋里的事我帮你克搞。” “没,没有了。”晓松哥摇了摇头。晓松哥沉默了。晓松哥不再言语。 其实,菊子还想对他说:晓松哥你说话不算数!晓松哥你前年还对俺港,长大后要娶菊子的!可是,现在你自己却要一个人到北方去,去做一班长的幺儿,还要忘掉菊子!菊子还想说,晓松哥你以前还说了:要带菊子坐你爸爸的吉普车,到城里的公园玩。晓松哥说的话一句都不作数! 这时候,菊子忽然发现,远处有一辆汽车朝这边驶来! 菊子急忙问:“晓松哥,他只怕是你爸爸回来哒?” “不是。我爸的是吉普车,那辆不是。肯定是一班长的车!我爸说一班长现在也当参谋哒。参谋也可以开汽车探家。” “哪门的?那个一班长就来哒?” “我也不晓得。反正,我爸昨天说,一班长过两天就要来接我的!怎么今天就……” “哦。我晓得哒,那个一班长急得很,只怕是怕你妈妈不放你走,就赶急来哒!” 晓松哥没有回答。晓松哥忽地用右手握住菊子的左手!菊子明显感觉到,晓松哥的手在渐渐用力!这时菊子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 菊子望着晓松哥的脸庞。晓松哥却望着远方,直到那辆车开到晓松哥的家门口,从车里走下来两个穿军装的人,晓松哥仍然望着老远老远的地方! 菊子不知道晓松哥在想些什么,但是她发觉自己被握着的小手在微微颤抖。 菊子紧张地问:“晓松哥……” “……”晓松哥没有回答她。 菊子又说:“晓松哥……” 晓松哥从远处收回自己的目光。 晓松哥说:“菊子,你的这个小辫子散了,我给你结一下,要不要得?” 菊子说:“你结沙,晓松哥,结沙。” 晓松哥双手举在菊子的头顶,轻轻地把菊子小辫的橡筋扯出来。然后他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撑开橡筋,右手把辫子捋得整整齐齐,最后左手捏着橡筋,小心翼翼地将菊子的小辫束紧。 晓松哥问:“菊子,再叫我一声哥哥,最后一声,好不好?” 菊子想了想,她说:“好哇,就是,你走了以后,要回来看我嗬。” 晓松哥不敢回答她。 菊子等了一会儿,然后仰着头,望望晓松哥的脸。 最后,还是菊子说:“晓松哥!” 晓松哥不做声。 “嘀嘀——嘀嘀——”急促而恼人的汽车喇叭声,从晓松哥家门口传来! 晓松哥再次握住了菊子的小手,紧紧地握住! 菊子这回发现,晓松哥的手好热好热!晓松哥嘴里喘息的气流,吹动了她额头的发梢,轻轻的,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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