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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州司马刘禹锡(55) 顺宗实录·李 实 韩愈
按 永贞元年(805)九月。“永贞革新”失败,刘禹锡被贬连州刺史。十一月“途次荆南”(即江陵),朝廷颁旨,“改授朗州司马”。正巧,曾经和刘禹锡、柳宗元同在御史台共事的韩愈,在永贞革新期间被贬阳山县令,现在被“量移江陵府椽曹”,北上在江陵和刘禹锡相遇,韩愈尽东道主之谊,设宴招待刘禹锡。韩愈直爽,没有忘记自己被贬原因对刘、柳的猜疑,并把写了自己猜疑的和岳州府窦庠唱和的诗给刘禹锡看,请他和诗。刘禹锡已经知道自己一贬再贬,坦然表示:“此去,我到桃源拜访道士,穿着隐者们的衣裳与山鬼为伴!”至于韩愈猜疑的“同官尽才俊,偏善柳与刘;或虑言语泄,传之落冤仇”,刘禹锡视若罔闻。之后,也不见韩愈和刘禹锡、柳宗元再谈到这件事情,他们仍然是朋友。柳宗元去世,韩愈写《祭柳子厚文》、作《柳子厚墓志铭》;韩愈去世,刘禹锡作《祭韩吏部文》。有专家认为,韩愈被贬,是他贞元十九年写的《御史台上论天旱人饥状》以及《上李尚书书》惹的祸。后者虽然不乏歌颂李实治理有功,但书中也反映了受灾实情况,“今年以来,不雨者百又余日,种不入土,野无青草”。仍然触犯了李实向上邀功:“今年虽旱,而谷甚好”。艺人成辅端作《戏语》反映灾情和民情都被杖杀,对韩愈的处分算是轻的。 韩愈撰顺宗实录《李实》传,对李实的认识、评价应该是准确的。
【原文】 实谄事李齐运(1),骤迁至京兆尹,恃宠强愎,不顾文法。是时春夏旱,京畿乏食,实一不以介意,方务聚敛征求,以给进奉。每奏对,辄曰:“今年虽旱,而谷甚好。”由是租税皆不免,人穷,至坏屋卖瓦木,贷麦苗以应官。优人成辅端为谣嘲之(2),实闻之,奏辅端诽谤朝政,杖杀之。 实遇侍御史王播于道(3),故事,尹与御史相遇,尹下道避,实不肯避,导骑如故,播诘让导骑者,实怒,遂奏播为三原令,廷诟之。陵轹(4)公卿以下,随喜怒诬奏迁黜,朝廷畏忌之。尝有诏免畿内逋租,实不行用诏书,征之如初。勇于杀害,人吏不聊生。 至谴,市里欢呼,皆袖瓦砾遮道伺之,实由间道获免。
【注释】 (1)实:李实,唐宗室,道王元庆(高祖李渊之子)的四世孙。谄事(chǎn shì):逢迎侍奉。《后汉书·齐武王縯传》:“初,李轶谄事更始贵将,光武深疑之。李齐运:唐宗室,蒋王恽(太宗李世民之子)之孙。 (2)成辅端(?—804)唐德宗时优人。德宗贞元二十年,关中大歉,京兆尹李实方务聚敛进奉,百姓不堪其酷。辅端作戏语数十篇,诉秦民艰苦之状:“秦地城池二百年,何期如此贱田园。一顷麦苗硕伍米,三间堂屋二千钱。”李实诬其诽谤国政,帝决杀之。 (3)王播(759—830)字明扬,太原)人,家于扬州。德宗贞元十年(794)登进士第。同年登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授集贤校理,补盩厔尉。宪宗元和六年(811)由京兆尹迁刑部侍郎,充盐铁转运使。穆宗长庆元年(821)拜中书侍郎、平章事,领使如故。文宗大和元年(827)由淮南节度使入朝为左仆射同平章事,封太原郡开国公,卒谥敬。 (4)陵轹(líng lì):欺压,欺蔑。《史记·孔子世家》:“ 楚灵王兵强,陵轹中国。”《后汉书·朱浮传》:“帝以陵轹浮同列,每衔之,惜其功能,不忍加罪。” 李贤注:“陵轢,犹欺蔑也。” 宋 司马光 《与王介甫书》:“所遣者虽皆选择才俊,然其中亦有轻佻狂躁之人,陵轢州县,骚扰百姓者。”.凌驾,超越。《梁书·文学传上·锺嵘》:“ 元嘉初,有谢灵运 ,才高辞盛,富艳难踪,固已含跨刘郭 ,陵轹潘左 。” 【译文】 李实阿谀奉承李齐运,快速升官为京兆尹,自恃受宠,强暴任性,不按法律条文办事。这时春夏两季持续旱灾,京城和四周所辖之地食物缺乏,李实却毫不在意,只顾搜刮敛财,用来进献朝廷。每次上奏应对,总是说:“今年虽然干旱,但是粮食收成很好。”因此租税都不能免,百姓贫苦,以至于拆房子卖砖瓦木材,抵押青苗以应付官税。艺人成辅端写歌谣讥讽这件事,李实听说了,上奏说成辅端诽谤朝政,用杖刑打死了他。 李实在路上碰到了御史王播。按照旧例,尹和御史相遇,尹要靠边让路。李实不肯避让,开道引路照旧前行。王播责问开道引路者,李实大怒,于是上奏贬王播为三原县令,还在朝堂上辱骂王播。李实欺压公卿以下的官员,随自己的喜怒欺骗上奏把控官员的调动和罢免,连皇帝都惧怕他。曾经有一次皇帝下诏免去京城辖区拖欠的租税,李实却不执行诏书,依然按照旧例征收欠租。热衷杀人害命,闹得官吏百姓没办法活下去。 到了他被贬谪,大街小巷都是欢呼声,大家袖子里藏了瓦块石子儿拦路等他经过,李实从小路走才免于遭百姓掷打。 【赏析】 韩愈《顺宗实录》之《李实》篇,笔疏迹淡,妙穷毫厘,虽通篇史笔为之,然所摹人物栩栩如生,备极神态,可谓深谙此中真昧也。 文章起首,免去繁文缛节,单刀直人,开门见山:“实谄事李齐运,骤迁至京兆尹”如奇峰突起,一语中的,既概括介绍了人物性格的基本特征,行状,又暗寓“谄事”与“骤迁”及下文“恃宠强愎,不顾文法”的内在联系,同时客观上反映出当时的政治积弊。此处虽无正面评介李齐运,但其喜纳媚谄、任人唯亲之象,亦露端倪。 “二李”皆皇朝宗室。李齐运为蒋王恽 (太宗李世民之子) 之孙,德宗朝(779—804) 官至礼部尚书。李实是道王元庆 (高祖李渊之子) 的四世孙,贞元十九年 (803) 以检校工部尚书为京兆尹。李实在任期间,骄横残暴,荼毒生灵,致怨声载道,“人吏不聊生”,于永贞元年 (805) 被贬为通州长史。本文所述,即此段史实。文章对李实擢发难数的劣迹,先以“恃宠强愎、不顾文法”一语概括,闲置腕旁,任读者去慢慢品味。然后,删繁就简,用极其洗练的笔触,生动地叙述了“旱灾“、“奏对”、“道遇”、“至谴”几个最具典型性的事件和细节,使人物置身于紧张激烈的矛盾冲突中,多侧面、多层次展示其生动鲜明的性格特征,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强烈的艺术感染,以至千载之下,读来历历在目,如闻如见。“是时春夏旱”是贞元十九年(803)的事。对这次旱灾,韩愈曾《上李尚书书》)描述;“京畿诸县,夏逢亢旱,秋又早霜,田种所收,十不存一”。但李实却置若罔闻,视而不见,“一不以介意”,反而雪上加霜,“务聚敛征求”,“以给进奉”。特别是当朝奏对时,他故意隐瞒实情,编造“今年虽旱,而谷甚好”的谎话,以此悦上。结果是苛捐杂税“皆不免”,益发加重了人民的苦难,百姓不得不“坏屋卖瓦木,贷青苗以应官”。如果说,以上的记述活灵活现地展示了李实的“谄”与“暴”;那么,接下来则是入木三分地刻画了他的“横”。这里,先以简洁的语句,实写史尹“道遇”的矛盾冲突及结果。以具体事例为据,表现李实的骄横跋扈;“然后,文思一转,拓宽视野,顺势展开“陵轹公卿以下”、“随喜怒诬奏迁黜”,以致“朝廷畏忌之”的叙述,以更多、更广的事实作为补充;最后再进一步指出,即使是最高统治者皇帝下达的“诏书”,李实也敢“不行用”,映衬出他的飞扬跋扈,肆无忌惮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三层叙述,虚实相间,既前后呼应,相得益彰;又各出意旨,曲尽其妙,使文章内容层层深入,文气贯通,颇具艺术表现力。 结尾一层,生动传神,言近旨远。“至谴,市里欢呼”形象地表现了在暗无天日的统治下苦苦挣扎的百姓,听到李实被贬的喜讯后,奔走相告,欢声雷动的场面。史料记载:“永贞革新集团”上台辅政的一百四十六天里,做了十三件利国利民的善事,其二便是贬李实的官,足见他的民愤之大。“市里欢呼”把那万人空巷,熙熙攘攘的人流与响彻云霄的欢呼交织成的一幅波澜壮阔的图画,真实地展现在读者面前。“皆”“袖瓦砾”、“遮道伺之”,生动、贴切地刻画了人民群众对李实深恶痛绝,皆欲食肉寝皮的激情和群起而攻之的情景,与“欢呼”异曲同工,从不同的角度表现了对暴君的深仇大恨;同时,对李实的残暴作了补充。“间道”惟妙惟肖地展示了李实大势已去,失魂落魄,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窘态,并与上文中“霸道”形成鲜明的对比,在此时望风而逃、如过街老鼠与彼时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强烈反差中,深刻揭示了他“虚弱”的一面,使人物性格臻至鲜明。 《李实》的语言极精粹,自然流畅,且含蕴丰富,细细品味,余韵无穷。全篇句式错综多变,二三字、四六字、八九字均以为句;奇偶参差,错落有致,造成节奏鲜明,声调铿锵的艺术效果;遣词造句凝练、形神兼备,成语时出,不仅恰如其分地表达文意,结构篇章,且具强烈的音韵美感,形成文章感情上的抑扬顿挫。特别是全篇语言极富感情色彩,熔铸了作者对所述人物、事件的审美判断;故文中虽无正面评价,也无类似《史记》“太史公曰”的“赞语”,但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感情,却深刻表达出他鲜明的爱憎立场和褒贬态度。
安乡六合垸老家笔者和亲友合影(2023年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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