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男“市管员”（平头系列67）

张新泉

         收购部老李能说会道，被主任派出接办公室。原办公室的退休，人事变动。
        一个萝卜顶一个坑，收购部的缺额由谁填补，小于招工到这供销社，没有培训，马上派差，接手收购部。
       盘底移交，老李对畏畏缩缩的小于说：“莫怕，和尚都是人做的，胆子放大些，裤子扯下些，一个直爬路，这是有单价的东西，会看称就行了，会算账就行了，会写字开票就行了。收的东西如有泥巴，要他们搞索利（清洁）。只有收蛇，确含技术，没弄之前，暂莫理它，毒蛇你过了称，让卖蛇的给你放进笼子。以后搞多了，就不怕了……老李边移交边讲了一些……
      小于就天天干他的本职工作。那些破铜烂铁、布巾子、烂胶鞋……，你不怕脏就搞得好。谁比在农村拌屎尿还脏呢，自然不成问题。那个乌龟，好办；斑鸡，好办，但是莫抓尾部。一碰尾巴，百分之百它就撇掉好看的长尾巴毛了，真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概，秃尾斑鸡就掉级不值价了。那个无毒蛇，农村还亲手抓过，难不倒。毒蛇，特别是扇头风（眼镜蛇），是恶得狠，你看它不得，它向你喷毒汁，远些站，毒汁沾了眼睛麻烦。要让卖货人装进笼，不能让咬一口，不好诊。收了卖货人的东西，算盘打得拢来，那些加减乘除的东西，小学都学了的，稍微温习就不会出错。开出票，也不在话下。手不过现金，卖货人凭票去南货柜拿钱。每月做报表，各个品名库存多少加收进多少，减去上调去多少，账面平就知道是保本没亏。怪不得许多营业员小学六年级没有读完，在柜台里也玩得滴溜溜转，滚瓜烂熟。有的字不会，例如牙膏皮的膏字写不拢来，开的票上，牙膏皮就写成牙交皮。无伤大雅，该当先进还当先进。 小于一干，觉得行，马上喜欢上这个工作。不喜欢又如何，还会由人自主安排？
       却是岁月不饶人，小于的年纪已经越过了晚婚的起码标准，过了二十五岁又 满二十六岁了，对象还不知在哪里，供销社没有适合的，没有年纪对打的。有也不行，两年学徒期间不准恋爱。过两年就是二十八岁，二十八岁再谈，攒两个钱，就要三十岁或者三十岁以上结婚了。我们不知道小于心里怎么想，我们只知道小于没有事情的时候喜欢痴痴对外面张望。好像一望就能望来女朋友。
       然而，这是不合实际的。该来的没有来，不该来的来了。
       这是一个男的，是一个非常打眼的男的 ，全公社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小于觉得这个人好似年画里跳出来的，或者说年画是照着这个人画出来的。他就是某一张年画中的某个工农兵形象。可比几十年后的小鲜肉体貌强多了，形状，强壮，健康；气质，不怒自威，还不卑不亢，样样不缺。这个年画一样的人物认识小于，小于不认得他。小于缺乏社交能力，不是工作需要，不是年龄相当，不会主动交美男子。当交的女朋友呢，来不及交。异性相吸，似乎对他例外，他比旧社会的人，比神话传说的董永还害羞，没有说话脸先红。
       这个美男子应该到了三十岁，小于天天看见他在公社场上这一带晃来晃去。甚感奇怪，这么稍长个大的块头，是农村一个好劳力，不搞劳动蓄一身膘干么？人人大干快上，谁批准游四五荡呢？一点不愧疚。啊，看他的样子不是农民，穿得齐齐整整。那他是个什么人呢？可以说，当一个运动员合适，看那个势口，无论举重，足球，篮球，都应该是好家伙，只是年龄稍微过了丁点。他是不是当官的呢？有官体，应该是个官吧。可是没有和公社书记一类人鞍前马后走过，不会是格格不入吧。如果是这样，那倒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小于疑虑间，美男子的身份很快揭晓。
       那一天场日，赶场的人流如织，塞满场上每一个空处，美男子出现了。马上引起场上人群一阵骚动，那些提鸡蛋的，背鸡篓的，提茶油的，挑糠萝的，挑辣椒的，卖小菜的……看见美男子来了，大惊失色，好像小偷看见警察一般，马上鸡飞狗跳，恨不得地下有洞钻进去。看见的一边跑一边对没有看见的悄悄说：老吴来了。
       “啊，那赶麻利跑，找个角角躲起来！”那群卖土特产做小生意的，有的象地下党忽然消失。美男子赶东边的东边走，赶西边的西边逃。都算怕他，像虎入羊群。在棉地稻田溪流树后屋角还有熟人家里躲了起来……实在无地好躲，顾头不顾尾也好，也要奔跑到伸手难及的地方，万不可让捉拿，就成笑话。好东西舍不得吃，赶场卖几个钱，若避之不及抓了，老吴得给钱？只怕想破后脑壳！
      小于看见这一幕，耳闻目睹，才知道美男子姓吴，是公社市场管理员。这时是一九七五年，正是举国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不许进自由贸易市场自由交易，公社安排他抓赶人，就是让人回去搞生产去。不然，就是资本主义泛滥了，那可不得了，每个公社都有一名这样的市场管理员。 小于不由在心里看不起这个吴大美男子了：几多事情好搞，亏你堂堂一表凛凛一躯，为什么偏偏和小老百姓过不去呢？那些头头们月月都有一坨工资拿，却让老百姓一个小钱也不要有，这么“挖枯”如何要得。
       小于知青下放在农村干过，知道农家过得多么艰难。吃的很差，吃饱饭是个奢望，吃菜没有油水，穿衣补丁上面打补丁，用钱更加困难得不得了。一个生产队，四十岁没有结婚的单身汉不是一二两个。没有钱，让他们失去青春。可是他们体谅国家的难处，不抱怨言。老老实实地在队里劳动。尽管如此，还对这样的老实人（就是现在称为弱势群体的）高压，是人吗?
       这样的事，小于打不了抱不平，论力气，老吴要把他丢一丈开外；论口才、又哪是老吴对手。还有“省地县”尚方宝剑，无法制止老吴来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老吴有多少斩获，小于上不了政治课；老百姓有多少损失，小于爱莫能助。只能当看客，看美男子老吴在场上所向披靡，喝三吆四，做那些小买小卖人的克星。接近中午，老吴押着一个躲避不及的七十岁的老头过来。老头挑着一担箩筐走前面，老吴空身跟后面，不是到公社去的，竟然走入收购部了。小于莫名其妙：老吴要干什么。
       小于仔细一看，被 老吴押着挑着一担箩筐进来的老头，认得，姓李，是 小于下放队里的一个社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缝。
      “ 放下！”老吴声音不高却威严，一喝，老头乖乖放下 箩筐，里面装有七八十斤红艳艳的辣椒。  小于知道这个丘陵地带很适合长辣椒，外面坪上的人往往到这里买辣椒，又好又便宜。外面坪上并不是不长辣椒，是自留地少，种不到这上面去。而这里的丘陵地难于卡严，坪上的人要辣椒就凑几个钱飚这里买。
       老吴进店对小于说：“这是个搞资本主义的老头，二道贩子，生产忙忙的，不在队里出工，跑到这里倒买倒卖，这担辣椒给予没收。东西放你这里，你给看好，保管。”又对老头说，你赶快离开，马上回去。不然（把你）公社里关起来，开批斗会。”李老头战战兢兢说不出一句话来，按老吴交代走了。老吴出去继续进行他的工作也走出了收购部，去驱赶，出寻找蛛丝马迹，进行抓捕。对于老吴，场上越没有人越好，说明工作有成效。
       小于想：尽管便宜，这些辣椒也要炮把多块钱，一角五分钱一斤么。要几个月工日的工分才能得到这么一笔钱，李老头损失这一担辣椒，半年的工分白搞了，吃瞎眼睛亏了（吃大亏）。猜想李老头买去，不一定是倒买倒卖，队里哪里有时间允许他倒买倒卖。说不定是几户分了剁腌辣椒的。他们的生活习惯，吃坛坛菜搭饭，小于知道。
       李老头年轻的时候是个大力士，曾经和地主打赌，他伏下身体，只靠两只腿把四百斤的稻滚（制作成巨型圆石为主体的辗地坪的工具）夹起来悬空，赢得地主十斤猪油。当然那时候小于没有出生，哪里亲眼见证。队里人都是这么说，可行性应该很高。从队里到这里，有四十里，走回去，一去一来就有八十里，七十岁走八十里，并且回去要挑这些辣椒（担子）回去，是有力气的老人家。可是今天在老吴这里，却是猫儿戏老鼠，真是一物降一物。老实农民是非常怕工作人员的。
        小于想道，李老头不会跑吧，如果来了，来演出捉放曹，让他挑了跑掉。不管是李老头或者别的不认得的人，小于都会让他跑掉。
        李老头果然不猪，一会悄悄来了。 小于说，赶快挑起跑。我也不好留你吃中饭。说着，从身上拿出一块钱半斤粮票，李老头不受。小于说不要推推拉拉，赶快走，到十里外的地方有东西吃，随便买两碗饺子吃算了。
       李老头走了， 小于忧上心头。老吴来了，怎么交代呢？苦思冥想，没有一个法。说一不留神让人挑东西跑了，这个打测，老吴会信吗？老吴不是猪脑壳。咳，管他的，泥巴萝卜吃一节揩一节……
      可是美男子市管员并没有来讨“战利品”，天黑了要关门了也没有来，是不是做哈子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样子给上面人看，心里实际向着这些苦命人呢……美男子没有给小于说穿，小于不知。

      

覃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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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爱玉

                 那一天赶场日，赶场的塞满场上每一个空处，美男子出现了。马上引起场上人群一阵骚动，那些提鸡蛋的，提鸡的，提油的，挑糠的，挑辣椒的，卖小菜的……看见美男子来了，大惊失色，好像小偷看见警察一般，马上鸡飞狗跳，恨不得地下有洞钻进去。看见的一边跑一边对没有看见的悄悄说：老吴来了。

陈爱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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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协邱渭波

能体恤老百姓的人，就是好人。

津市杨支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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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新泉

覃旺成 发表于 2023-5-18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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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新泉

陈爱玉 发表于 2023-5-18 1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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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新泉

政协邱渭波 发表于 2023-5-18 16:20
能体恤老百姓的人，就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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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新泉

津市杨支埃 发表于 2023-5-18 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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