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12月17日、18日参加高考,1978年1月12日参加体检,3月24日在绝望中接到录取通知书,3月28日到师专临澧分校报到。1978年3月下旬的4则日记,比较详尽地记录了入学前几天的那些事、那些人。
3月24日:绝望中录取通知突然来了
距清明节只有10天了。 “秧好半年谷”。培育壮秧是目前最迫切最重要的生产任务,来不得半点儿戏,出不得半点差错。除一片几个队按照大队要求落实外,其他几个队秧田翻耕刚刚下犁。
顶着晨雾全大队跑了一圈,回家翻出了去年的工作笔记——3月24日生产进度表,我皱紧了眉头。去年此时全大队秧田已翻耕91%,泡种70%。而且也就是今天召开全大队播种现场会。今天,有必要召开流动现场会,推广经验、整顿作风。
高音喇叭迅速集合起各生产队指导员和全体包队干部,从一生产队出发,经二、三片绕了一个大弯之后,在九生产队开会。对一、二队好作风和科学态度予以表扬,严肃批评了工作之后的八队、五队、六队,然后开展讨论,人人发言,个个表态。传元书记安排了工作,大家急匆匆地散去。
在雷部长住户家,和雷部长、传元书记再次审研了生产规划。吃过午饭,急匆匆回家。
途径大队学校,五六个男女老师喊着告诉我录取通知书来了,常德师专的,我以为他们调侃我或奚落我,没当一回事,还反唇相讥。谁知消息属实,到了代销店,代销员罗光生递给我一个牛皮信封。毕竟是3月24日了,担心有假,从封面、录取通知书、入学须知反复看了两遍:湖南省招生办发的通知,有湖南省招生办和常德师专两梅公章,要求28日在临澧分校(四新岗)报到。
恨不得插上翅膀回家告诉父母,让其分享幸福,放下悬久的心。
途中遇到了父亲,递给他通知书。父亲一脸灿烂地说“真的呀!业舫对我说你来通知了,我还有点不相信,去看看的。”几分钟后,好消息在家里传开了。母亲、侄女毛芳、回家看父母的大姐都为之高兴。
3月26日:惜别鸡荒田,告辞新领导
结束了半天的劳动,任务还得一个下午才能完成。这是我自己规定的在入学之前的工作。
屋前这两丘田,不下点决心恐怕一辈子也搞不到什么高产。这两丘田,因为挖砖修屋造成田土贫瘠,加之鸡鸭敞放等原因,没有多大收成。这种田全大队有210多亩。如果把这种田种好,至少可以增产10万斤。就在我担任支部书记的那年(1975年)冬种前夕,按几位老农的建议,将全大队210亩鸡荒田全部种上小麦,也增加了210亩绿肥面积,严加管理,取得了良好的效果。1976年早稻一季增长46万斤,鸡荒田起了很大作用,各队尝到了甜头。只是婆婆姥姥们的鸡鸭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啄食了。我母亲开始也不习惯,有时把鸡关在家里,有时背去山上,难免恼火,忍不住骂我几句。干脆和父亲用几个月夜和白天休息时间在田边围起篱笆,绝了鸡下田的去路,鸡可以敞放了,只不过添加几把饲料。这一年,两亩三分田收获小麦580斤,早稻1012斤。生产队买了5万斤三超粮,加上征购粮整整10万斤,社员口粮由420斤增长到610斤,集体还留了点贮备粮。鸡荒田种小麦成了一条经验,全公社在这里开了现场会。接着,我们全大队试行了改造种植鸡荒田的一整套办法,第二年收成更好。去冬开始,我再下决心,以家门口两丘田为样板,向三熟制进军,搞吨粮田。一季小麦长势喜人,连素来保守的母亲都认为可能有700斤。母亲还自个在田里挖了两个热水氹,每天积肥两担。我接到通知书后母亲说:怎么规划的,告诉你爹,我们来搞。我全盘托出。但两个氹坑第一次翻沤可不能交给他们。因此,我清早起开始翻沤、加水、加娘子肥,一分钟也没休息。
下午,父亲要我停下来;代销员罗生专程从大队来转达公社朱书记要我休息的电话;雷部长从九队过来和我商量几句后也劝我休息;传元书记苦劝我休息。但我始终坚持下午干完。
吃了晚饭去九队看望雷部长。
雷部长三十多岁,部队转业干部,是3月20日从公社来我们大队的包队干部,和他仅仅三次交往。
第一次见到他,我的病就好了一半。
那天我因病在家休息,他突然出现在我房间:“你就是金书记吗?”我猛然回头:“您是雷部长?欢迎您!”前几天公社朱书记告诉我,今年雷部长包石公大队,征兵结束就来石公的,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我来迟了。向你学习。你年轻,有水平,有能力,我一听就蛮有劲,我们好好干吧!”他声音洪亮,语调急促,刚坐下来又站起来,急忙站在我刚制好的规划示意图前,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张只有我自己清楚的这张图。递给他的烟也不让点火。我立即走过去用手指着图上的山水田林路一一解释。他反复看了两遍后说:“有抱负,应该这么干!我们先转转去。”
边看我边介绍石公大队的基本情况。他说:“今年要搞几个硬措施,一定要晚稻超早稻。”他从肥料讲到种子,从育秧讲到收割,从产量讲到贡献。听到那些我连想都不敢想的那些话,竟然不停地伸出舌头来。
到了九生产队,我才恍然大悟,他清早起床,搞了一大早上的红薯育苗。
第二次,几个片长汇报工作,他只认真听,待我总结发言后,他说得干脆简单,表情严肃:“副书记,你不行!那那个片的几个队工作不落实。”“会计,你包一个生产队成这么个样子,那还行?让别人牵着鼻子走,那派你下去干什么?”
两位想表态时而雷部长一字一板地说:
“我讲思想、作风、干劲三个问题。党员、干部,大公无私,任劳任怨,思想要过硬。说一不二,雷厉风行,说干就干,作风要过硬。敢想敢干,敢斗敢拼,干劲要过硬。有了这三条,什么也不怕。今后就这么办,我也是一样。”
他用信任的目光环视了在会的五个人,最后说:“这是初会,下次可就不行了。”
晚上我去九队检查工作时,雷部长还在挖红薯大坑,说是把早晨开会耽误的时间补回来。我感动地沁出泪花。
第三次,我告诉他接到录取通知书时,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楞了至少半分钟才说:“这是我最大的不幸。我和你脾气最合得来,你能不走吗?我说的话没有半点虚假。”
踏着月光到了九队,社员都在挖红薯坑,部长的红薯坑昨天晚上就挖完了,此时在挖热水氹。他前天同我说的我俩带头搞热水氹的。
最后一次和他交换工作意见,他不得不收工。汗衫贴在背上,汗水湿透到腰带下边。
他执意住在九队最贫困的陈良怀家,六口人,夫妇俩上有70多岁的母亲,下有三个孩子。他住的这间房是猪圈改造的。
他洗了澡,端着饭碗迫不及待地和我聊起来。就像久别的兄弟一样,一直到12点。
3月27日:款待不收礼,父母苦中有乐
今天早晨五点起床。去粮站转粮食关系,去公社给朱书记汇报,朱书记笑着说,四新岗老地名叫“爬爬堰”。回到家里已经12点3分。下午,和大队出纳结账,到大队各单位转了一圈,担心有什么欠款。而后又到两个指导员家里聊了两个小时。回到家里天快黑了。
公社几位领导前来祝贺,给我提了不少希望,他们因工作太忙,天刚黑就走了。
先天我同传元书记反复交代不开欢送会,但同意他把指导员会在我家里开。可谁知,到晚上12点,姐姐告诉我已经接待了12桌客人,三间土屋挤满人。还是传元书记说大队干部留下开会,大家才散去。大家留下的脸盆、水桶、缸子、热水瓶、毛巾等礼品一概派人送回去了,只留下学校老师和业右的两个笔记本、邓医生的一个铁桶。
3月28日:从石公桥到四新岗
早晨,会计平东送来10多元钱,说是大队干部的心意,我一概谢绝。 老弟帮我挑着行李,送我在亘山煤矿工区乘车至澧县。
从县城乘车,经过临澧县城约10公里处,青山南渠西边,就到了四新岗集镇,易校长领着几位同学,早在车站专车(手扶拖拉机)接我。同学们将我的简单行李接进拖拉机车厢,易校长要我陪他步行。
慈父般地易校长和我边走边聊。我终于明白了我通知迟到的原因。全国扩招七万人,我们中文科扩招八人,我是最后报到的一位。校长说,你的档案我看了好久好久,录不录取也琢磨了好长时间。你是出色的农村基层干部,前途比初中教师可能还要好些。但我转念一想,还是把你录取了,因你有我校的志愿,算你瞧得起我们学校。至于来不来由你自己决定。我万分感佩易校长的睿智和眼光!
校长说,临澧分校是学农基地,新生每半年轮流一次,边学习,边劳动。今年是中文、数学两个科新生。
山坡上,一栋教室,一栋宿舍,红砖红瓦。这就是我的大学。
(注:小标题是发表时添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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