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肩膀

刘宇春

        上世纪六十年代，农村文化生活极度贫乏、单调。而大约一个月左右，公社放影队会给每个大队安排放一场电影，这也可算作是农村人的精神文化大餐。

     每逢这一天，大人们会提前收工，吃过晚饭后早早来到大队部操场等候，夜幕降临时，整个操场黑压压一大片全是看电影的人。同时，也是我和小伙伴们最开心的时刻。这里没有座位，大家都站着看，也没人维持秩序，全靠自觉。个子矮的人就拼命往前挤。父亲个子高，就让我骑在他肩膀上看，这样一来，就挡住了后面人的视线。有人开始抗议。父亲只好退到外围，站在人群的最后面，虽然我还能看得很清楚，但他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五岁就上了小学，学校离家有四、五里路。如果放学时下雨，父亲总会拿着一把破伞，他自己身上裹着一块薄膜，头上戴着一顶破斗笠，站在教室外等我。回家的路上，父亲不仅为我撑伞，还站在飘雨的一侧，用他那高大的身驱，为我遮风挡雨。道路泥泞不堪，担心我滑倒，有时干脆就把我扛在他肩膀上。

      父亲此时的肩膀是如此的宽厚！

      我七岁那年，不幸染上疟疾（俗称打摆子），发作时体温时高时低，高烧时乱说胡话，一脸通红，浑身发烫，怕冷时即使盖上三、四床棉被还浑身发抖。用尽偏方，久治不癒。有其他老人对父母讲：可能是受了惊吓，要连续三天，走出去寻找我的魂魄。

      父亲便背着我，沿着田间的小路前行，每走几十米，父亲便将路边长得稍高的小草挽一个结，口中念念有词。口渴了，就喝水沟或水坑里的水；饿了，就摘路边树上的野果子吃；累了，就坐在田埂上休息。有时走着走着，我竟然趴在父亲的肩膀上睡着了。就这样，一直到黄昏才回家。

      父亲此时的肩膀是如此的温暖！

      父亲身材魁梧，力气大，性子急。在生产队里，总是干最重的农活。我十二、三岁那年，我和父亲一人挑着一担稻谷去公社电排打米，父亲挑着满满的一担，我只挑了四、五十斤，父亲在前面大步流星，而我几乎是一路小跑，喘着粗气，也跟不上父亲的步伐。父亲只好把我箩筐的稻谷又匀了一些在他的箩筐里。

    父亲此时的肩膀是如此的坚实。

      父亲六十二岁那年，不幸中风：口流涎水，说话含混不清，双手颤抖，走路时每前进两步，又后退一步，挺拔的腰杆也佝偻了。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残酷的病魔，把一个高大伟岸的身躯折磨得骨瘦如柴。在父亲临终的前一天，我把我未满三岁的儿子，也是父亲唯一的孙子叫到他的病床前，把父亲的手放在我儿子的头上，此时只見两滴浊泪从父亲的眼角缓缓流下来。一个风雨交加的寒冬之夜，父亲在农村那间破草房里走完了他还未满六十五年的生命历程。我和父亲的情缘只有二十八年。

     从此，我赖以依靠的父亲那宽厚、温暖、坚实的肩膀坍塌了。

      由于我的少不更事，也由于受那时家庭经济条件和医疗条件的限制，父亲的病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要是放在现在，父亲的生命至少应该还可以延续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这也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

      父亲逝世近四十年来，我较少梦見他，也许他还没有原谅我的不孝。

     父亲的爱有时像高山一样沉默；有时像大海一样汹涌；有时像暖水瓶一样外冷内热；有时像夾心糖一样外硬内软。

      今年的父亲节又到了。亲，如果你的父亲还健在，那你是多么幸福。请理解父亲的沉默或唠叨。尽量多陪伴他，好好孝顺他。因为父子（女）的情缘只有今生，没有来世！

    愿父亲在天国里腰杆依旧挺拔；身躯依旧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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