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散瓦岗（平头系列74）

张新泉

           李亮先生是个猫跳鬼跳灵活如老鼠子的人，想到哪里去，说走就走，干脆果决。并且喜邀伴，被邀的基本也是比较闲散的人，一般情况下就顺利走了。        李亮先生有三两个伴一起走，他的白话就像线穿起的，家长里短，一套一套地咙皮屎呱嘴巴里外冒，一张嘴巴不住时。谁谁谁得到一笔大奖就马上死了，谁谁谁明年就一百岁了，谁谁谁的儿子当了司令员，谁谁谁又准备弄第二个堂客……可以连续讲出几十个不同人的故事，好像他是从前的包打听投胎转世，比苏联克格勃美国联邦调查局的人知道还多。好不快活沙了。
       当然，邀的动的伴是挨得近的三宝先生曹先生毛先生几个，这样方便。一路走，亮先生一路趣闻逸事讲不完。这些趣闻逸事基本与本镇人有关。和他走上十回，只怕听得到几百人的往事，不知道怎么那么好的记忆力，听得诸公大眼瞪小眼。嘴巴语速讲得快，听的人往往跟不上他的节奏。虽然精彩，当然也都是当时嘻嘻哈哈笑了一伙，没有哪个会记到心里去，不会去记这些家长里短，陈年八股。都是老年，讲都熟悉的，能听出名堂。大部分是这些伙计不熟悉的，听不出什么名堂来。因为都是年轻时外去，退休后回来的，时过境迁，当地人也陌生不熟悉当地情况了。几个伙计唯有亮先生是本地通，除了下放的几年在畲田搞，其余时间都在镇上一个单位上班。然后44岁的时候病退，做个小生意，亲眼目击，还有别个和他扯懒谈，装了一肚的“京广杂货”。老了无事，就在出游的路上“大鸣大放”说哈子；还有少量荤段子说，也只有这样才便于讲。他堂客死了20多年了，儿在外面，他要图嘴巴快活。
       他们在外面游，不是旅游。啊，他们只有三二两次共同旅游经历，体会到外面花钱如水，吃好睡好玩好都难，知道了外面就是那么一回事，享受那个奢侈不怎么合适，就收心不怎么旅游了。除非有必要，分别到各自外面儿女那里去，一般是不到远处踢的，就是“灶面前试担子”，共同早晨堤上走晚上绕街走为多。
       还有一些时候是下乡赶场，去过这些地方，枫树，延泉，畲田，架桥，盘塘，三叉港，白洋河，杨家坟山……有时候碰到价钱相当的土鸡蛋或者其他什么好土特产，好带就顺便买一点，省得吃到充斥市面的有毒的人造鸡蛋之类。多半时候，半天就打转身了，少量时候外面吃了中饭回来。
       他是个稻鸡子到处飚，落屋就好像很不舒服。
       还有很多时候逛常德，常德所有的公园，他算一个常客，去了不止一次。到哪一处，搭哪一张公交车一清二楚，不看站牌就知道。一点都不老年痴呆，可以说是一个市里的活地图。他在家里拽不住，像猴子屁股坐不住，不喜花时间看书，也不爱动脑筋写什么，没有那个兴趣。他是没有读几年书的人，是高小没有毕业的。家里隈了几年，15岁就放蜂子去了，他看的是尘世中的一部活书。20岁下放，27岁参加工作，44岁自谋生路。67岁就和这些人游四五荡，大雨天也只在家里看电视，拿起书就脑壳痛。干什么都不脑壳痛，只是和书无缘。如果我有他记得那么多人事，一定好好写部把书。可惜了他一肚的货，只有磨嘴巴皮儿的兴趣。（我有时候路上碰到他，听过他快速的磨嘴巴皮儿，年纪大了就是记不住他讲的那些事。）
       去常德，他们看那些公园，看诗墙，看画墙，看德山乾明寺，看善徳观……并不拜佛参禅，只是看哈，也不塞钱进功德箱，将信将疑，又看得比较透彻，是心中有佛，顺其自然的搞法，认为不做坏事就是信佛。认为菩萨并不要钱，是这些凡心未了的要钱。他们若有散钱，就塞两个进功德箱，一般就算了，给与不给，没有一定之规。庙里不差钱，若干大款还愿，为了将来弄更多票子，施舍起来是令人咂舌的。
      他们自由自在游，每个地方每年去游次把。地方多，还有那些大商场，譬如万达等等。还有甘露寺市场，去那里他就总要把那里的菜薅一坨，薅几斤回家，对付几天。一个信仰到脑壳里，认为那里的东西便宜。
       稍微有些稀奇古怪的地方，他就去看一看。陬市靠河洑那里的工业园，走路呢，一去一来觉得有点远；搭车呢，当时开始是没有公交车的，是没有什么闲人去的。他们几个走路把这里也参观了，不让这个地方成为露网右派。得出的结论是修得几得好，是推平了好些山头搞出来的。还闲吃萝卜淡操心地发表自个看法：这么减少绿地会不会让气候恶化？
       他们有两三年这么游。没有不散的宴席，三宝先生车祸事故断了腿子，毛先生又做了他里手的生意，二公就不走了，他一般就和老曹外去走一走。老曹话言话语不多，嘴巴不太会翻，很喜欢听，一个呢很会翻，喜欢讲，二人正好优势互补。二位快快活活叽叽嘎嘎度过上午半天或者一天，还是那些地方，白马湖柳叶湖阳明湖穿紫河大小河街屈原公园丁玲公园……轮流着转，地方多了去了，如何游览得清白。赶不及回家中餐，就在常德吃过称的饭菜，做炮把块钱的生意，下午三四点钟回来。 老曹从单位出来早，不愿意拖板车吃亏，出来炸油货卖。老了不搞事情还是有钱，愿意和亮先生游四五荡。可是，两人游了三个月以后，最热衷的亮先生不出来了。老曹感到奇怪，每次亮先生邀他，一个星期不来，他就去邀亮先生。
       亮先生说，走不成了，脚板底下长了一个疮，又不是疮，是里头有一个肉钉子，很疼。现在已经找甄木匠烧了灯火，他搞这个拿手。等个把月好了再外去。
      一个多月后碰到，亮先生变话：俺儿不要我出来，他说，爸爸，你这么大了，外头车又多，莫一家伙碰车了，没有时间招呼你的呀。
       老曹听了亮先生讲，觉得对头，现在确实不好邀啊。碰到皮判，就很麻烦。就不邀了，莫邀戳拐了。没有伴，老曹单人独骑也不出去了，都自动散瓦岗。从此，这几个游客那些地方再难露面。我偶尔看见老曹和堂客在街边荡，因为陬市没有公园，没有走动的好地方。

老涵

老了到处走走看看，打发时间，也是好事，一天到晚窝在家里，无病都会脱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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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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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爱玉

                 还有很多时候逛常德，常德所有的公园，他算一个常客，去了不止一次。到哪一处，搭哪一张公交车一清二楚，不看站牌就知道，一点都不老年痴呆，可以说是一个市里的活地图。

陈爱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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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新泉

老涵 发表于 2023-6-17 11:59
老了到处走走看看，打发时间，也是好事，一天到晚窝在家里，无病都会脱层皮。

所言极是，他们那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张新泉

老涵 发表于 2023-6-17 1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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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老师首席惠顾、关注有加。

张新泉

覃旺成 发表于 2023-6-17 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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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老师惠顾高抬、阅读点赞鼓励。

张新泉

陈爱玉 发表于 2023-6-17 13:44
还有很多时候逛常德，常德所有的公园，他算一个常客，去了不止一次。到哪一处，搭哪一张 ...

感谢老师热情惠顾寒门、让蓬荜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