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风吹老少年郎：三

桃源老光

         在外人眼中，凡与做簰，放簰搭上界者，有瓜连的，都应属于簰古佬一类。其实不然，簰筏业这行当中，也是蛮有讲究的。
       一类是专行专业者，名符其实。这类人，操持此业，并以此作为职业 ，成为养家糊口的手艺与本钱，一辈子在水面上漂泊。这种人，打从做事伊始，便下了河，一辈子在水上讨着吃穿。
      他们在河上摸爬滚打多年乃至一生，练就成从牌筏的编扎，直到行江放运等一整套的专业知识。经验成就了这类人中的佼佼者，使他们熟知沅江，洞庭湖乃至长江沿岸的水路，水情。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从沅江的发源地开始，直到上海的黄浦江口打止，沿河上下的江河湖海，纵横交错几千里长的河道，湖港乃至长江航道，无论哪个角落，都可说是一清二楚，滚瓜烂熟。
      行内话说得极是：这一路下去几千里地方，每处地方水底下的泥巴，是香的，还是臭的，不消用鼻子去闻，只须用手指头一捏便知！
      啧！啧！你听这话，便晓得火车不是推的，只有牛皮才是吹的！没得几手功到业熟的真正本事，青天大白日，众目睽睽下，敢又讲这个话呢？只有正宗的放簰客，也就是真正的簰古佬，才有胆子讲这话么！
      另一类则是季节性质的“牌古佬”，是属于打短工的。
      每年桃花汛水冲将下来，上游的木牌也跟着漂流下来。陬市，河洑一带河面上，牌筏挤得快要堆了起来！牌古佬们忙不过来，便喊些自己的亲朋子弟或老熟人出来，帮帮忙，也让他们趁此机会弄几个外快，帮衬家用。这些帮工打伙的，人住在乡下，自己家有田有地，有家有室。平日里以插田拌土为业，遇有亲戚朋友打上招呼，也会临时性出来一段时间，捞一点外快收入。河下的事倘若不多或者完毕，依旧回他的家去，继续种他的田拌他的土，操持本业。这类人，不能算作严格意义上的簰古佬。
      因为，职业的簰古佬，要懂得水性，熟悉河道。
      沅江自桃源陬市以上，河道便狭窄起来，而且，蜿蜒曲折，滩险，滩多，浪急，水流。陬市以下，河道七弯八绕，流下去一百多里地，便是常德县管辖的牛鼻滩镇。出得牛鼻滩，长河拐入汉寿县的地界，自此，便是一望无际的西洞庭湖水域了。
      进入洞庭湖区，烟波浩淼，一望无际，无风三尺浪，有风浪一丈。除了水情多变外，这放簰的水路也开始变化无常。
      说来也怪，因为年年水情有大有小，这洞庭湖里头的水路，也就年年有变，年年有所不同。遇上发大水的年头，上游下来的洪水，裹挟的泥沙多些，泥沙一多，有些地段便淤积成堆，原先能够过水的地方，被淤泥堵塞。如若是不晓得这里头的蹊跷，依旧照老皇历办事，那就会吃大亏，上大当。只要一块木牌搁了浅，像条懒龙似的整个批次便被卡住，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机会好的话，倘能接着涨一河大水，这搁浅的木牌或许还能水涨船高，跟着浮将起来，簰古佬们便能脱祸求财。否则的话，便要滞留于湖中，继续坐等下一河大水接踵而至，方能够脱浅。机遇不好，甚或这一等兴许几个月，也许多半年。更恼火要命的是，有时为了赶时间，老板等不得下一趟的大水跟着泛起，那就只好把搁了浅的木牌，一块块地又重新拆卸，再又一块块地拼装做好起。
      想想呀，这可是件多么麻烦，多么讨厌的事情！倘若是遇到这样的磨人工夫，那真就是不情愿的一档子事了！所以说哩，放簰客头一要紧的功夫，便是要知晓水情，明了江河湖道。没有这一手真功夫，那是当不了牌古佬的领班的！
      过了洞庭湖，再往下去，木簰漂过岳阳的城陵矶，便是滚滚长江。
      自古来，国人视长江为“天堑”“畏途”！横贯东西的万里长江，水流湍急，暗涌翻滚，一年四季，混水滔滔，从不曾有过清澈明亮时刻。黄黄的混浊江水下边，无处不暗藏杀机。顺水泛舟尚且不易，更何况长长的一条懒龙似的木簰，要在这江里头行走，那更就是一件凶险无比的事情。
　　因而，若不在这水面上摸爬滚打十数年，几十年，想熟知这千里之遥的河道，湖泊，江流的深浅与凶险，的确不是件轻而易举的容易事！
      而且，一年四季，随着春夏秋冬四季的交替，雨水的变化无穷，各处河道，湖水，江流的深浅也不尽相同。一个人要想知晓从源头到源尾，几千里水路河道的水流脾性，又谈何容易呵呵？
      因为水下情况的复杂与变化多端，也因为太不可思议，太不可捉摸，便决定了沅江上下，乃至到黄浦江的江口，在纵横数省几千里长的河道上面，靠山吃山，傍水吃水，自然而然便成就出三种不同具体细节的簰古佬。

毛先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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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鹰a

每年桃花汛水冲将下来，上游的木牌也跟着漂流下来。陬市，河洑一带河面上，牌筏挤得快要堆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