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牛
农家出身的孩子,很少没有不放牛的。 但放牛出身最有出息的,莫过于朱元璋和传说中的牛郎。前者,大智大勇,放牛杀牛,蒙蔽东家,最终当上了皇帝,为放牛娃吐了恶气,出了风头,争了脸面。后者,逆来顺受,本分厚道,乐守贫寒,感动仙女,终成眷属,虽只半世夫妻,却也占尽风光,出尽风头,还没完没了的受天上、人间仰慕,一首《七夕》伤感了古今多少痴男怨女。 我小时侯也放过几年牛,尽管很敬业,把牛喂得膘肥肉壮的,但至今却官不官,民不民,那时连个放牛的女娃也是没有的,谈何入道成仙?永远是放牛娃出身的我,连今天的博文都透出牛粪臭来! 炎黄以来,在广袤的农村,耕牛就是农民的命根子。牛,无怨无悔、默默地耕整田地、打谷碾米,感激于农民喂养它的几根青草、几片绿叶、几捆枯藤。牛老了,它献身庖丁,甘为人们的刀下俎,口中肉。因此,人类“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我放牛的时代,耕牛是生产队的。每个队一般都养十多头牛,主要是牯牛、黄尖,水沙,沙牛很少。条件好的生产队有牛棚,牛由老弱者专人养护。也有早晚分散到各家放草,晚上交回牛棚的。凡家里能滕得半间一隅屋子的,就设了牛棚,领养一头耕牛,既可以得到养牛的工分,又可以积牛栏粪换工分,一举两得。 家里包养了耕牛的孩子,每天早、晚,必须把牛牵上山喂饱,早晚两头都是麻麻黑的天。不管你读不读书,不管你离学校有多远。放牛,是硬任务。 放牛,乐趣很多。 清晨,我在睡梦中被母亲叫醒,揉着眼睛,夹着课本,走进偏屋,摸进牛栏,从木桩上胡乱解开绳子,大黄牛喷着粗气,四蹄“哒哒”的、摇头耸脑的跟着我走出家门。此时我才发觉我的双脚又沾满了牛粪! 寻找一大片肥草早已是奢求。因为以粮为纲,很多山坡已开成梯地,留下的山坡树木稀疏,草皮被锄烧火土,只有田头地边才是牛吃草的地方。田地里全是庄稼,必须牵紧牛绳,盯着牛的嘴巴,如稍不留神,牛的舌头就扫了一片。带书经常是多余的。 偶尔发现一大片山林,绿草挂着露珠,晶莹剔透,牛群在一块儿兴奋地抢着吃草。这时,放牛娃们可以放松了。我们经常玩一些跳房子、跳绳、抓籽、打火鸡棍、甚至打尿仗的游戏。 有时还在水浅的山堰、小溪中摸鱼。 还有时,伙伴们天南地北、轮流讲着从大人们那里学来的故事。当然是大多是“说大话,牛皮吹破”、“没出息,终身摸牛皮眼”一类与牛有关的故事,最有趣的是,放牛娃中不乏好事好斗的主。贺家山那边,运仿、汉武他们三五成群的放牛娃,经常要与我们毛家嘴喊着对歌:
贺家山:什么上山爱点头?什么下山吱溜溜? 什么有腿不走路?什么无腿江湖游? 毛家嘴:扁担上山爱点头,小车下山吱溜溜?板凳有腿不走路,船儿无腿江湖游。 贺家山:什么肚里长牙齿?什么肚里长眼睛? 什么上山岩上坐?什么吃草不吃根? 毛家嘴:磨子肚里长牙齿,灯笼肚里长眼睛,猴子上山岩上坐,牛儿吃草不吃根。
贺家山曲终词穷,索性就挑衅起我们来了。歌词下流的不堪入耳,更不能跃然纸上。但我们绝不示弱,以正抑邪。 那边轮番呐喊: 他们来黄的,我们和红的,把学到的知识运用到实际生活中去:
等到那边倒背战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酒足饭饱的牛儿,甩着尾巴跟着我们回到了牛栏。 到了“春耕”、“双抢”农忙时刻,牛就无暇跟着我们上山吃草听歌了,它们起早摸黑拖着犁耙,挥汗如雨,浑身是泥。放牛娃必须早晚上山割青草,送到田地边去。晚上把牛牵回来,并在牛栏里燃起一堆烟,驱赶蚊子。 牛,最舒服的是冬天,基本无农活可做。但“牛快活,嘴安乐”,冬天只能吃上干稻草和干红薯藤,有条件的才加点枯饼。 牛不上山,放牛娃也解放了,火坑边又响起了琅琅书声。
(2007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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