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猪草
放学后,我飞快走到家里,撂下书包,狼吞虎咽地吃下盖在锅中的温巴热的饭菜,立即按照母亲指令拿着工具出门执行任务。回家的时候,鸡早就进笼安歇了。 家务做的最多的是扯猪草。 池塘边的垂柳轻扬慢拂,刚从冬天苏醒过来的野草,长得又大又肥,金黄的蒲公英像小向日葵散落在地边田头,青蛙呱呱地鼓噪着山野。放学回家,我们根本顾不上良辰美景,提着淘篓漫山遍野专心致志地寻扯猪草,巴不得栏里的瘦猪尽快长大长壮, 农民必须喂猪。为国家做贡献要喂猪,自家要钱用要喂猪,过年吃肉也要喂猪。每年能交一头派购猪,喂一头年猪的,就算得上殷实户了。国家为了让城里人吃上肉,下派收猪任务,基本上每个农户每年须交一头131斤以上的肉猪,自己抬到食品站,国家按派价付款,还奖售几十斤稻谷指标。 我扯猪草积极性高,不只是来自为国家做贡献,更重要的为过年吃上肉。那年代,由于农村政策的失误,没有农贸市场,一个两万人口的公社,每天食品站杀一头猪。只有过节时每人发几两肉票,家里有红白喜事,打报告经大队盖章然后报公社批三五斤。拿着肉票,大清早跑去食品站排队,到太阳已经两竿的时候,才从窗口里听天由命地买出骨肉混杂的肉疙瘩。 在田沟地坎寻寻觅觅,扯满了一淘篓,回家在木盆中剁碎淘洗干净,拌上糠和潲水,倒进猪槽里。猪听见动静,甩着尾巴,哄哄唧唧着从栏里走出,嗅一嗅,拱一拱,尝一尝,然后大口大口地嘬,仰起脖子咽吞,吧嗒吧嗒地很快就吃去了半槽子。此情此景,我怎不快乐,猪吃得多就长得快,过年有猪杀,又有肉吃了。 扯猪草和吃肉成正比。为了吃肉,用劲扯猪草。 扯猪草用淘篓、花蓝、四角篓和小铲子。旱地麦地、蚕豆地、棉花地里的八哥草、苦菜、芝麻篙,茼蒿、锯儿草、老哇蒜、地米菜和野青菜、野萝卜菜、野油菜;树上的构叶、榔叶;水田里的鸭舌条、水湖莲、小蚱草;堰塘河溪中的扁担草、大蚱草等等,都是上天给猪的恩赐。 瓜田李下作业,有时完不成任务时,难免顺手牵羊。扯野油菜拔几蔸萝卜,铲苦菜也揪几把红花草子,揪几把黄豆叶,蚕豆叶和红薯藤。有时夜晚空槽,猪“嗷嗷”叫,只得伙伴们在一起连夜突击。 当锯儿草上结出绿色的小果球的时候,猪草已老,春天已去,但猪还是要吃草的,就只得在田里扯鸭舌草,在池塘中捞扁担草。夏天也可择时择地避开高温,但草木枯萎的严冬就苦不堪言了,尤其有时下了雪,也不能眼睁睁地让父母在冰雪中抠家菜野草。 红薯藤茎是最好的猪饲料。平常陆续将红薯藤剔剪作为鲜饲料。收获时,将薯藤卷成小捆,晾在屋檐上,作为冬季雨雪天的储备。不管家里怎样缺吃,但必须拿一部分红薯和其它菜草一起煮熟催膘。地里挖完红薯后,我们就去翻捡红薯根。 剁猪草是扯猪草的继续。晚上剁猪草,摘红薯藤。储藏干红薯藤,为冬季雨雪天备用。剁猪草主要是父母亲,我们有时也帮着。我小时腰有毛病,只要一坐在剁盆边,就疼得难受。六一年,我剁猪草,和弟弟玩游戏,不慎将菜刀剁着弟弟手背,我挨了打,弟弟至今留下伤疤,我将悔恨终身。 扯猪草,也讲故事,玩抓籽,或跳房子,或打波。 因曾扯过猪草,现在,我每每回乡,看见那大片大片的猪草,也忍不住手痒要去把它们扯起几把来。
(2007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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