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 凉

于乾松

纳    凉



毕承福


老家在澧水大堤边，那时的澧水，不仅透亮而且清甜。夏夜，从对面关山滑下的风，掠过河面，翻过布满青草的大堤，特别幽凉，大堤，便是沿途人们消暑纳凉的最好去处。

风力到底柔弱，悠悠的，形如游丝，经过一天炙烤的大堤，堤面不免滚烫，给凉风注入几分讨厌的暑热。

吃过晚饭的男人们，撂了碗筷，便将肩上的毛巾浸透冷水，拧一拧，抹去满脸的汗渍，女人便摆出两只硕大的水桶，男人从屋后的堰塘挑来几担水，用木瓢将房前屋后洒了个遍，化解一下暑热的包围，又挑了一担水爬上前面的大堤。

如同约定了一般，堤坡上到处都出现了担着水上堤的男人，肩上都搭着一条长毛巾，虽然气喘吁吁，远远的还不忘彼此搭讪着，到了堤顶一字排开，将水均匀的洒在堤面，压住晒爆的尘灰，消减灼足的暑气。

便纷纷泡进澧水，将水桶倒扣水面，扁担插入两个水桶系里，人坐在扁担上，慢慢地，朝着河中划去，越远处，水越清凉，深深地吮一口，浑身所有的暑热消失殆尽，所有的疲劳杳无踪迹。

拿出毛巾，以极慢的节奏自我按摩洗浴起来。慢慢的，周围的小鱼嬉戏进来，这里吻吻那里挠挠，特别舒服，后来听说鱼足浴，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里得到的启发。见手背上泡出了褶子，大家才依依不舍地靠岸，挑着大半担水，将堤面再浇洒一遍，有着极好的降温效果。

家里的女人已经将一切收拾停当，竹床抹了，踏板洗了，凉椅也搬出来了，单等男人回来，一家人便浩浩荡荡上堤纳凉。

那时的六弯床比较高大，床前都有两个床头柜，两柜中间是一个踏板，很厚很宽，特别适合搬到大堤上乘凉，但特别重，享受的虽然是孩子，但搬运的都是父亲。

一时间，大堤上靠河的一边，全是竹床凉椅和踏板。人们并不一定以家聚集，通常是几家的孩子把踏板聚在一起搭成一个戏台，蹦蹦跳跳打闹嬉戏，母亲奶奶们也会将竹床错杂一起东家长李家短谈笑风生，男人们则将凉椅凑在一起吞云吐雾，南京的圣皇北京的土地一股脑儿全部翻出来，东一句西一句，没有主题，却也其乐融融。

那时的人们简单的快乐着，没有隐私没有心机，谁家洗来的桃子李子西红柿，见者有份，不分彼此，就如平常吃饭，端着加满菜的饭碗，聚集在村头大树下，你吃我的，我也吃你的，你家的安豆酱太好吃了，那就分了，你再回去补给吧，虽然没有公筷，但也少见伤害，那时人们的口头禅是，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不科学，很淳朴。

黄昏时分，夜露降临，暑热散尽，大堤慢慢安静下来，偶尔是几下蒲扇拍打的声音，大多是奶奶给熟睡的孙子赶蚊子，老人家瞌睡不多，常常轻舞着扇子看星星，那里有她们数不清的故事。

男人们大多已经酣睡，凭身边时不时地响起独轮车叽叽呀呀走过的声音，也不能把他们搅醒，不纯是因为疲倦，是因为熟悉，熟悉到觉得那是特别悦耳的催眠曲。是的，他们得睡，一会儿，他们就得去津市或者去新洲卖菜，卖桃子李子西红柿，虽然好吃，但自家吃不完，那就卖了吧，多少可以补贴家用。

老人是家里的闹钟，约莫入定时分，蚊子稀少了，奶奶的经验是，它们到堤坡青草上吃露水去了，此时，屋里的热气也该散尽了，于是呼叫孙子，起来起来，回家去床上睡。叫的是孙子，其实是在叫醒大家，在奶奶的字典里面，露中纳凉是容易封闭毛孔的，那会致病，父亲们是信的，因为头天在露中呆久了，第二天准会软绵绵的打不起一点精神。

于是，吱吱呀呀的，是搬竹床的声音，这是母亲们的响应，她得先跑一趟，转身再搬凉椅，孩子们总是醒不来，得一个一个的叫，最后免不了还要把最小的那个抱回来。父亲得等孩子们全部起来，才会扛着笨重的踏板牵着一字长蛇阵的孩子们回家……

覃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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