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牯 （一）

桃源老光

      如今要说的这个“黄牯”，其实是一个人，并非是条牛。
　　此人与我同辈，年纪却比我大了个二十来岁。论起班辈，算是同姓同宗的堂兄。
　　68年，城镇掀起居民下放高潮，于是者我们全家下放回了老屋。那会儿，“黄牯”当着生产队的队长。
    　黄牯是他儿时的浑名。
　　人起名字总有个缘由在内。
　　“黄牯”这诨号的喊开，源于他的脾气特别犟性，犟起来有点子不由分说的味道。如骂人所道的那般：横卵子日死牛——反说牛遭瘟！因为这犟脾气，老一辈的便喊他为“黄牯”。岂知，这一喊竟然喊开了头，也随之喊顺了口，于是乎，连晚辈也都“黄牯交交”地跟着喊起来。
    　黄牯小的时候家里很穷，没条件迈学堂门坎，自然，大字也就识不得几个，连自个的名字都写不完全。但为人做事呢，却很是直截了当，不喜欢搞花花肠子。办正事，丁是丁，卯是卯，丝丝儿不含糊，就像乡下人所讲：钉锤锤敲钉子，根根都要转一个脚。遇到事情也不讲情面，喜欢“三担牛屎倒六堆”，搞硬埸合。答应人家的事，滚钉板也干；不答应的事，你跟他前赶后赶也不肯干。若不？怎么叫他“黄牯”呢！
    　七零年春上，种棉花的日子，公社和大队反复召开动员会，大会小会开了个不停，要求今年种棉花要规规矩矩搞“摆播”。
    　啥叫“摆播”哩？
　　就是按照一定的间距与尺寸，先用锄头将土地锄松，再刨一条浅沟，然后由人蹲下来用手一粒一粒地摆放整齐进行种植，上头说这是科学种棉法。有领导放出话：今年如果发现有哪个生产队，哪个人，若不按照这规矩办事，搞复旧，按照老办法行事的话，对不起呢！得坚决彻底干净地刨掉重来。
    　为传达贯彻执行上级指示精神，大队郑重其事，召开传达贯彻会议。
　　大队支书在会上一而再，再而三强调：各个生产队必须按照公社的统一布置，认真地搞摆播。从前的那些个懒散搞法，一律得禁止，不准阳奉阴违。
　　到会的各生产队队长，听支书如此坚决，都张口打起哇哇，跟陡呵起卵形，众口一致，表示坚决赞成和拥护。人人都表了态，只有黄牯坐一旁抽闷烟默不吱声。
    　支书晓得黄牯有筒犟性子的脾气，便走哈过去低声问黄牯有么得意见没。
　　黄牯一肚子的意见，正愁没地方发泄。如今支书问起，正巴连不得。跟着把手上的‘喇叭筒’（自己卷的纸烟）一甩，腾地一声站立起来，也不管他人受得了受不了，高门大嗓地嚷嚷起来：   
　　“我是直筒子一个！‘八瞎得算命——照直的讲’。话不收起！刚才表态的那些人噻，都是些马屎皮面光，里面一包酱。表面上一个个答应得呵呵昂，跟陡领导呵卵形！背地里肯定不会照着办理的。”
　　黄牯说：“我是明人不做暗事，也不遮遮掩掩，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既然我不同意上头的这种搞法，我也就不哄你们，不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要我表态：我们队里是不会按照这种搞法办的。”  
     支书说，大家都表了态的，都能做到，你为么得做不到哩？
　　黄牯一听，犟脾气来噻哒！一脸哽得通红，气鼓鼓说了一拍，归结起来，有二条理由不搞。
    　第一，眼下正是油菜开花，蚕豆结荚的时刻。既然是搞摆播嘛，人就得拱进庄稼地里，先用锄头锄上一遍，跟着划行子又捣弄一遍，然后哩，人又得蹲在地上，一粒一粒地，耐耐烦烦地摆放棉籽。这个时节的油菜，蚕豆，细嫩得一碰就断，如此三番五次，又经得人的几拌几扒啊？人拱进去，拱出来，七一拌，八一拌，细嫩的枝条叉桠，定会碰得稀王八烂！这样子的搞法，人还想吃饭啵？！这种所谓的‘科学种棉’完全是‘舌子日B——只图嘴巴快活！’上头当官的嘴巴皮儿一呲，卵事不管哒。根本没想到群众还吃不吃饭？到以后一齐围陡队长屁股后头前赶后赶，吵嘴挝孽又归哪个管啰？！
    　等黄牯的话头一落，支书眉头也皱起来。
　　支书强压住怒火，说是告诉他一个好法儿，可以用稻草绳子把蚕豆，麦子，油菜统统拦哈起来。用绳索拦起哒，人再拱进拱出不就卵事没得？
    　黄牯一听，屁眼纳纳都冒火：“我的大支书呢，我们队上有一百五十多亩土，如果统统用绳索拦起来，该然要好多的稻草索哦！再者，我一口气从哪里找这许多的稻草索呢！”
   　 支书说，可以派人到常德城里去买呀！
    　黄牯将俩手一摊：“我的个乖乖儿呢！如今队里养猪埸的猪儿，饿得嗷嗷直叫唤，都没得钱买糠去喂它，饲养员只好天天熬点稀米汤哄哈它们的嘴巴。眼下集体的账本本上是把米无存，一队人差不多吊起锅儿当钟敲哒！我哪还有余钱剩米去买么得绳索啰！”
　　“第二嘛，全队一百五十多亩土，如果是全靠人工用双手一粒粒摆播，那一天能摆几行？只怕人家的棉花扯啦棉杆哒，我们队上的棉籽还没有摆清白呢！”
    　到末后，黄牯提出，如若按照上面的这种‘科学种棉’的搞法，他这个队长就不当哒，一搭早，二搭饱，早点点自动下台的为妙，免得到以后一无粮，二无钱，遭人唾骂，被人赶下台来脸面上光彩得多！
    　其实呢，支书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能‘各唱各的调，各吹各的号，’同上面‘打横炮’。支书心里也明白，紧陡（长时间）和黄牯争论下去，也不是个法，也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将手一挥，宣布：散会。
   　 黄牯跟着大家走出会场。支书赶紧将他一把扯住，拖到边边上，一边叹气，一边说：
　　“你呀，你呀，你就真的是头“黄牯”牛呵！只顾一根筋绷到底呀，不晓得转个弯哟！你呢，就只会硬起颈项咬卵绷上坡！不晓得观察形势，随弯就弯啊！当着那许多的人，我不那扪子讲的话，又儿哈行得通哩？我的哥哥呀！你要晓得，这是我这个支书的责任噻！我这里的口子开不得啊！我若开口放得一尺，你们下面就会绷成一丈！在会上，我当然要那扪子讲么！你回去后，只管干你的，你撒播也好，点播也好，摆播也好，你就悄悄地荫陡干噻，又有哪个晓得呢？你看，开会的时候，其他人都敞口打哇哇，不出声反对，都心里有个数。只有你啊，脉都没有掐准就乱开方哟！”。
    　黄牯接过支书话头，不无遗憾地叹气：
　　“你怎么开会之前，不悄悄给我递一个话呢？！假如您先知会得一句，我不就心里有了谱么？不就一天的云都散哒啵！你以为我是吃多哒！几得喜欢讲废话吧？！”。
     　支书望着气鼓鼓的黄牯，把他莫奈其何！无话可说。

吉祥

    这个“黄牯”，性格直爽,是个好人!

东方鹰a

文字透着泥土信息，朴实清晰，赞一个！

东方鹰a

小年了，祝老光新年快乐！

桃源老光

东方鹰a 发表于 2015-2-11 22:02
小年了，祝老光新年快乐！

同乐！同乐！新年快乐！

毛先金

欣赏先生人物散文，总勾起那些渐行渐远的东西！

桃源老光

毛先金 发表于 2015-2-12 08:38
欣赏先生人物散文，总勾起那些渐行渐远的东西！

过奖了！谢谢！

于乾松

好！拜读！

小裴

曾昭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