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凌云清风 于 2023-12-5 08:22 编辑
怀古沉雄 ——辛弃疾词法及相关词评学习札记（4）
辛弃疾的咏史、怀古词与抚时感事词紧密联系，很有特色，亦有极高艺术成就。它常在登临游览古迹、交游送别朋友、罢官闲居读书时，借古代人物、历史事件，映照、对比时事，抒情述怀，说事议理，将史实与现实串连起来，托古讽今，忧国伤时，表达对古人建功立业精神的钦佩和向往，对现实的不满和批判，对自己年华消逝、壮志难酬的悲叹，比一般化的怀古词感慨时空更替、盛衰变迁、江山兴亡要更加言之有物，切实有力，深沉雄俊。 辛弃疾在任职作为时，便莅临故地，登高望远，用古代的英雄豪杰来激励自己。如“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这是辛弃疾在镇江知府任上登临京口北固亭时写的两首怀古词，他借颂扬曹操、孙权、刘备、刘裕、廉颇等历史英雄人物，来激励自己抗金备战，建功立业的斗志。唐宋词史上，爱英雄，写英雄，辛弃疾数第一人。成就英雄伟业是辛弃疾一辈子的追求与理想。“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几句把他再获重用，想学廉颇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英雄自信表现的淋漓尽致，又暗含着英雄垂暮，缺少知音，害怕朝廷不相信他的隐忧和担心。 辛弃疾在罢官闲居时，就用古人的落魄和不公平境遇来类比自己，抒发自己的苦闷与郁愤。如：“故将军饮罢夜归来，长亭解雕鞍。恨灞陵醉尉，匆匆未识，桃李无言。射虎山横一骑，裂石响惊弦。落魄封侯事，岁晚田园。 谁向桑麻杜曲，要短衣匹马，移住南山。看风流慷慨，谈笑过残年。汉开边功名万里，甚当时健者也曾闲。纱窗外斜风细雨，一阵轻寒。”（《八声甘州·夜读《李广传》，不能寐，因念晁楚老、杨民瞻约同居山间，戏用李广事，赋以寄之》）词人罢官闲居带湖期间，夜读《史记·李广列传》，着重选取李广罢职闲居时遭受灞陵醉尉呵斥的故事，对李广不能封侯和闲居田园的落魄遭遇，深表同情和不平。并且对西汉正是开疆拓土、建功万里的时代，为何雄健英勇如李广者也会削职闲居提出诘问，借古人之酒杯，浇自家之块垒。 辛弃疾有时在怀古词中总结历史的经验教训，批评朝廷的草率北伐和主和派的屈辱求和。如：“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指宋文帝刘义隆（刘裕之子）草率从事，急于建功，仓促北伐，只落得大败而归，惶恐北望。当时执政的韩侂胄正欲借北伐以图大功，草率出兵，仓促无备，后来果然如词中所预示的那样，大败而归。又如：“堪恨处，人道是属镂怨愤终千古。”（《摸鱼儿·观潮上叶丞相》），指春秋时，伍子胥屡劝吴王夫差拒绝越国请和，吴王不从，反信谗言，赐属镂剑命伍子胥自杀。暗刺主和派的求和误国，对伍子胥的蒙冤而死表达了同情和愤懑不平。 辛弃疾在怀古词中还常将友人与古代英贤相比，鼓励友人象古代英贤一样建功立业。如：“编书是帝王师，小试去征西。”（《木兰花慢·席上送张仲固帅兴元》），用辅佐刘邦的张姓名相张良比拟张坚，对友人才华加以赞赏，对其此行充满激励与期待。又如：“东北看惊诸葛表，西南更草相如檄。把功名收拾付君侯，如椽笔。”（《满江红·送李正之提刑入蜀》）。三国时蜀相诸葛亮率军北伐，临行上《出师表》。汉武帝时，唐蒙为害西南巴蜀地区，汉武帝乃使司马相如起草《喻巴蜀檄》，斥责唐蒙，安抚百姓。辛弃疾用这些蜀中历史名人的事迹，来勉励李正之入蜀建功立业。 辛弃疾咏史、怀古词的表现手法多样，在艺术上很有特色。 第一、风景与史实相映衬，为史实与古人的出现造气势，创氛围。如：“望飞来半空鸥鹭，须叟动地鼙鼓。截江组练驱山去，鏖战未收貔虎。朝又暮，悄惯得吴儿不怕蛟龙怒。风波平步。看红斾惊飞，跳鱼直上，蹙踏浪花舞。 凭谁问，万里长鲸吞吐，人间儿戏千弩。滔天力倦知何事，白马素车东去。堪恨处，人道是属镂怨愤终千古。功名自误。谩教得陶朱，五湖西子，一舸弄烟雨。”（《摸鱼儿· 观潮上叶丞相》）词人上片极力描写钱塘江潮的汹涌澎湃，排山倒海，弄潮儿的勇敢无畏，纵横驰骋，为引出下片与钱塘江有联系的伍子胥、范蠡这样的历史英雄人物创造了一个非常有声势、有气魄的典型环境。 第二、古事与今事相对比，以古讽今，形成反差，警醒世人。如：“汉中开汉业，问此地，是耶非？想剑指三秦，君王得意，一战东归。追亡事今不见，但山川满目泪沾衣。落日胡尘未断，西风塞马空肥。”（《木兰花慢·席上送张仲固帅兴元》）作者先言当年刘邦在汉中开汉业，一举吞并三秦，向东挺进，与项羽争夺天下，演义了多少英雄事迹，令人感慨落泪。而今却只见夕阳下金兵铁骑飞驰，扬起阵阵尘土；西风中，我军边塞战备荒废，战马长期不用而增肥。鲜明的古今与敌我对比，饱含着深沉的愤懑与忧虑。 第三、古人与自己相对照，在古人的身上照见自己的影子，用古人遭遇讽刺现实的荒唐，表达幽愤与不平。如;“千古李将军，夺得胡儿马。李蔡为人在下中，却是封侯者。 芸草去陈根，笕竹添新瓦。万一朝家举力田，舍我其谁也？”（《卜算子》）词人首先选取李广平生最为惊险的一幕，即受伤被俘后，勇夺敌人马匹，逃脱敌人追杀的故事，表现李广的身经百战，显赫战功。但不得封侯反遭排斥罢官。而并无显赫战功，为人中下等的李蔡却得以封侯。下片写自己力主抗金，却二度罢官，被迫回归田园，除草耘田，引水灌溉，自嘲朝廷要是选拔种田能手，那真是舍我其谁了。只是罗列两种现象，字面不见怨愤，反有戏谑，可是其内心的郁闷可想而知。 第四、季节变化与史事追寻相交加，在季节的变迁中，感受史事的消逝，又在秋风的新凉中，去追寻古代雄风。如：“亭上秋风，记去年袅袅，曾到吾庐。山河举目虽异，风景非殊。功成者去，觉团扇便与人疏。吹不段斜阳依旧，茫茫禹迹都无。 千古茂陵词在，甚风流章句，解拟相如。只今木落江冷，眇眇愁余。故人书报：莫因循忘却莼鲈。谁念我新凉灯火，一编《太史公书》。”（《汉宫春·会稽秋风亭怀古》）词人借秋风萧瑟，草木枯萎，炎暑消退，暗喻古代功成者也象夏天用过的团扇，到秋凉就被人疏远。山河虽异，风景非殊，斜阳依旧，但夏禹的遗迹无处寻觅，实指时势衰颓，而无经天纬地之人才。然而词人仍缅怀汉武帝的雄风，不愿归去，在新凉的灯火中捧读《史记》，孜孜不倦地追寻古人的壮业伟功。
| 
发表于 2023-12-5 08:20:44
发表于 2023-12-5 15:54:47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