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浅俗 ——辛弃疾词法及相关词评学习札记（8）

凌云清风

                   白话浅俗

            ——辛弃疾词法及相关词评学习札记（8）

      

   一般认为，白话词的特点是很少用文言词汇、语法，很少用典，纯粹用白话书面语写作，主要采用白描手法，很少词语修饰，语言朴实、生动、鲜活、浅俗，内容洋溢着生活情趣。   

    据《宋词研究》作者房日晰说，辛弃疾的白话词有282首，占其全部词作五分之一强，数量与质量方面在词史上都是罕见的，可谓空前绝后。但是这种现象却未引起当今学者的重视，而对辛词典故叠出、经史并陈的所谓“掉书袋”却念念不忘，其实辛词过多用典的词，充其量不过二三十首。我学习了辛弃疾的众多白话词后，认为此说非常有道理。从典故盈篇的长调，到浅白如话的短词，辛弃疾写来都得心用手，给予读者不同的审美情趣。我们在重视体现他的主要风格的那些慷慨豪放的政治词的同时，不能忽视他的那些涉及题材广泛、表现手法丰富、语言明白如话、风格清新明快的众多生活词。它们同样是辛词的瑰宝、中国古典文学的瑰宝。其中不泛经典之作，如《青玉案·元夕》《菩萨蛮》（郁孤台下清江水）《祝英台近·晚春》《丑奴儿》（少年不知愁滋味）《清平乐·村居》《西江月》（明月别枝惊鹊）等。下面，分析一下辛弃疾白话词的主要艺术特色。

    第一、涉及题材广泛，多为小令中调。辛弃疾的白话词反映了广阔的生活画面，其中以描写农村田园生活的题材居多。如《清平乐·博山道中即事》《西江月· 夜行黄沙道中》《鹧鸪天》（陌上柔桑破嫩芽）、《西江月》（明月别枝惊鹊）等。其次就是描写妇女生活或闺阁艳情的。如《鹊桥仙·送粉卿行》《武陵春》（走来走去三百里）、《满江红》（敲碎离愁）等。再次就是表现人际交往、念旧怀人、朋友情谊的。如《定风波·席上送范先之游建康》《渔家傲·湘州幕官作舫室》《鹧鸪天·送人》等。还有表现人生感悟或人生感慨的。如《丑奴儿》（少年不知愁滋味）、《卜算子》（欲行且起行）、《菩萨蛮》（稼轩日向儿曹说）。这些词多为小令中调，如《鹧鸪天》《清平乐》《菩萨蛮》《玉楼春》《西江月》等，虽然体制较小，但表现的生活多姿多彩、生动活泼、趣味盈然、美感十足。

   第二、表现手法丰富，艺术形象生动。《鹧鸪天·送人》：“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余事且加餐。浮云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浮天”二句对偶工巧，写景如画，以景含情，极富动态美感。意思是，连天江水似在依依送别江树，云雨遮埋青山则令人忧虑前途。《太常引·建康中秋夜为吕叔潜赋》：“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把酒问姮娥：被白发欺人奈何？    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斫去桂婆婆，人道清光更多。”词人把月亮当飞镜照，发现头生白发，举酒问嫦娥，头发白了怎么办？具有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鹧鸪天·代人赋》：“陌上柔桑破嫩芽，东邻蚕种已生些。平冈细草鸣黄犊。斜日寒林点暮鸦。    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通篇纯用白描手法勾勒画面，或远或近，或动或静，或对比映衬，“破”“生”“鸣”几个动词，尽显春天乡间新生命的活力。

   第三、语言明白如话，浅淡中有韵味。《丑奴儿·书博山道壁中》：“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全词语言如同平常说话，但内蕴却丰富深沉。今昔对比，加之词调本身独特的复沓句式，读来韵味悠长。《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该词表面的语言很好理解，但内涵非常沉雄的感情，短小的篇幅里、有极宏阔的表现空间。“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一句形象化的比喻，富含哲理，成为千古流传的名句。《鹊桥仙·送粉卿行》：“轿儿排了，担儿装了，杜宇一声催起。从今一步一回头，怎睚得一千余里。   旧时行处，旧时歌处，空有燕泥香坠。莫嫌白发不思量，也须有思量去里。”词中运用俗语助字叙事表情，颇有元曲的味儿。“一步一回头”的细节描写，写活人物的形象与心理。以“杜宇”“燕”两种有象征意义的鸟来映衬送别的场景，俗语中增添了雅韵。

   第四、风格清新明快，兼有民歌风味。《武陵春》：“走去走来三百里，五日以为期。六日归时已是疑，应是望多时。   鞭个马儿归去也，心急马行迟。不免相烦喜鹊儿，先报那人知。”全篇生动活泼，诙谐灵动，颇有民歌风调，写活了游子的心情。《玉楼春》：“三三两两谁家女，听取鸣禽枝上语。提壶沽酒己多时，婆饼焦时须早去。   醉中忘却来时路，借问行人家住处。只寻古庙那边行，更过溪南乌柏树。”“提壶”,鸟名，其鸣声如“提壶”。“婆饼焦”，也是鸟名，其鸣声如“婆饼焦”。词中巧妙地把鸟叫声与其拟音对应的人的行为揉合，二者兼而写之，采用了民歌常用的“谐声”手法来叙事，日常生活画面和日常口语声吻毕肖毕真，极富谐趣。

   辛弃疾为什么会写这么多的白话词呢？龙榆生在《试谈辛弃疾》一文中，曾论及“退闲生活中的辛词别调”。他说：“由于他（辛弃疾）长期习惯于农村生活，在思想感情上，也就不期而然地渐渐和农民接近，因而转成另一种朴素清新的词格，与他许多长调中酷爱用典的语言迥然有异。他的这种白描手法，多少受了他的济南女同乡李清照的影响。他曾有过‘博山道中，效李易安体’的《丑奴儿近》词，是可以找出线索来的。”此外，辛弃疾还深受陶渊明的影响。陶诗的一大特点便是语言浅白，但白而有趣味，白而有韵致，辛弃疾深得个中三味。

   词本来就是曲子词的简称，为深受市民喜爱的能歌唱的文学体式。词人为了适应这种歌唱的需要，往往语言上尽可能通俗，内容上尽可能贴近生活，音律上尽可能节奏动听，以便吸引更多的听众。因此，北宋词大部分语言是通俗的，尤以柳永、李清照以俚语、俗语入词为其特点。南宋陆游、刘过、刘克庄、蒋捷也写过一些白话词。但他们没有辛弃疾写得这么多，写得这么好。辛弃疾的白话词善于攫取日常生活中的点滴画面，几笔勾勒意象与人物，情调轻松活泼、幽默诙谐，语言通俗易懂，脍炙人口，贴近生活，在白话词的发展上开拓出新境，取得了超越前人的艺术成就。

凌云清风

辛弃疾的白话词善于攫取日常生活中的点滴画面，几笔勾勒意象与人物，情调轻松活泼、幽默诙谐，语言通俗易懂，脍炙人口，贴近生活，在白话词的发展上开拓出新境，取得了超越前人的艺术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