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凌云清风 于 2023-12-12 07:57 编辑
散文语言 ——辛弃疾词法及相关词评学习札记（11）
散文化的语言入词是辛弃疾以文为词的另一个特点。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们首先要明白，诗词语言与散文语言有什么区别？简言之，诗词语言比散文语言更精炼、更跳跃，更有节奏，下面结合作品具体分析。 第一、诗词语言非常精炼。在内容上信息量大，要求情景交融，不但有表面的意象，还要有内在的意蕴，有寓意、隐喻，一词多义，有的还能够吐露诗词所写的时间、地点、景物和作者的感情色彩。总之，富含的信息量越多越好。在形式上，用语非常压缩，在几个字的诗行中要组成一个相对完整的意思和审美单元，把一些不必要的限定语及虚词、连词、助词等通通省略。散文语言却相对松散，内含的信息量较小，只需要按照事物的顺序依次精确的描述事物，比较明晰直白，避免一词多义。如：“先生杖屦无事，一日走千回。凡我同盟鸥鹭，今日既盟之后，来往莫相猜。白鹤在何处？尝试与偕来。”（《水调歌头·盟鸥》）描述辛弃疾退居带湖时，整天闲来无事，柱杖在带湖边，一天走上千回。他对鸥鹭说，我们既然结盟相伴而居，来往就不要互相猜忌。还带着商量的口吻说，你们知道白鹤住在何处，能不能试着引来同住？这一大段话都是散文语言，说的事情非常简单明了。语言相对来说比较松散，“一日”“今日”“先生”“凡我”“同盟”“既盟”“之后”等限定语句多有重复与啰嗦，不够精炼。 第二，诗词语言比较跳跃。将日常表达断裂为相对独立的审美单元，从一个场景跳到另一个场景，不需要交代与过渡语。诗词由一组组独立的审美单元的意象构成，逻辑关联并不象散文那样紧密，不是事实的经验联系，而是一种虚构的审美联系。散文语言是表述性的，其作用是将一个意思的各个部分或不同层面交代得透彻明白，避免产生歧义。为确保事情过程的逻辑性，往往会在表述中添加一些限定成分，比如事件的时态、方位、代称、数量、语气以及表明前后逻辑关系的介词、连词、助词等，保持文辞通畅连贯，一气呵成。如：“人生行乐耳，身后虚名，何似生前一杯酒。便此地结吾庐，待学渊明，更手种门前五柳。且归去父老约重来，问如此青山，定重来否？”（《洞仙歌》（访泉于奇师村，得周氏泉，为赋。）这一大段词，就说一件事，辛弃疾访得奇师村的周氏泉，打算在这里结庐居住。语意连续贯通。先讲人生要及时行乐的道理，然后作出结庐的决定，并设想学陶潜在门前种上五棵柳树。最后用“父老约重来”，留下悬念与余味。其中“何似”“便”“待”“更”“且”大量虚词，串连句子，构成逻辑关联。“身后”“生前”此地“门前”“一杯”“五柳”等较多的时态、方位、数量的限定词，完全使用的是散文的表述语言。 第三、诗词语言颇讲节奏。由若干短句分行组成，有字数和格律限制。多由二字节和三字节的联合和偏正结构组成基本句式，表达一个独立的审美意象和节拍单元。两个二字节组合构成四言句，一个二字节和一个三字节组合构成五言句，两个二字节和一个三字节组合构成七言句，它们成为诗词的基础句式，其它句式都是在这些句式基础上变化而来。字节与字节之间可以重新组合或倒位。散文语言的句式可长可短，没有定制，缺少节奏感，较少有对称句。就是进入诗词中，符合了诗词的字数和格律要求，但在字节上仍与诗词语言有所不同。如：《水龙吟》（甲辰岁寿韩南涧尚书）：“渡江天马南来，几人真是经纶手？长安父老，新亭风景，可怜依旧。夷甫诸人，神州沉陆，几曾回首。算平戎万里，功名本是，真儒事，公知否？ 况有文章山斗，对桐阴满庭清昼。当年堕地，而今试看，风云奔走。绿野风烟，平泉草木，东山歌酒。待他年整顿，乾坤事了，为先生寿。”这是辛弃疾一首有名的贺寿词。在诗词语言中夹杂了两句散文语言：“算平戎万里，功名本是，真儒事，公知否？”“待他年整顿，乾坤事了，为先生寿。”第一句的意思是，驰骋万里，扫除金兵，平定中原，才算是真儒士应该建立的功业，对此韩公应该能够认同吧？辛弃疾虽然把这段话的意思按词牌格律要求缩为四句，但节奏感仍然比诗词的语言要差一些，功名本是真儒事，被迫分成两句。第二句的意思是，等待他年收复失地，平定中原，再来为先生祝寿。这句在节奏上还可以，但字节组合上与诗词语言有所不同，“乾坤事了”是二字加一字再加一字的组合，“为先生寿”是一字加二字再加一字的组合，这些字节组合方式在诗词语言中是非常少见的。 在词的语言上，辛弃疾体现出前无古人的自由与解放，骈散结合，雅俗并用，古今融合，汪洋恣肆，纵横挥洒，即能抚时感事，怀古伤春，慷概激昂地表达情怀，又能庄谐杂出，嘻笑怒骂，幽默风趣地皆成篇章。他彻底突破了传统词家的用语框限，不但广泛运用《论语》《孟子》《庄子》《左传》《史记》《汉书》《晋书》《三国志》《新唐书》《世说新语》《诗经》《楚辞》等各种典籍和前人诗词中的语汇、典故。同时还兼收通俗朴拙的民间口语，大量使用虚词，语气助词和散文句式，以及议论说理、对话说事等语言表达方式，使词体具有了明显的散文化特征，有的还开了元曲之先河。如： 《鹊桥仙·送粉卿行》：“轿儿排了，担儿装了，杜宇一声催起。从今一步一回头，怎睚得一千余里。 旧时行处，旧时歌处，空有燕泥香坠。莫嫌白发不思量，也须有思量去里。” 词中俗语助字的运用，率真亲切的表达，增加了该词散文化的语言特色，也开启了后来元曲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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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12 07:54:27
发表于 2023-12-12 15:1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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