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井往事——街上的美食

陈哲先生

         盐井往事——街上美食

       出澧县县城往湖北方向继续前行，到二十五公里的地方，就有一个叫“盐井”的小镇。你随时可以问我：这是什么地方啊？我会非常神气地告诉你——这就是我的家乡呀！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我们还是小小的儿郎，迷迷糊糊上学堂。那时的盐井镇两里路长，仅有的一条沙石路横贯其间，往北是盐井水库，南边则是盐井中学。街道中间“切断”，形成十字路口。路口的边上是国营的利民饭店，另一边是买卖劈柴、松枝、乌龟、青蛇、黄鼠狼的交易所，交易所旁边就是集体饭店。
      集体饭店以汤圆、甜酒为主，也烤一些“解放糕”。到集体饭店“进馆”，一般都是贫穷而又节俭的人。像我母亲，一般到街上卖鸡蛋后，就吃碗甜酒汤圆。当时负责甜酒汤圆的营业员，是我们远房的一位老姐姐。因为是亲戚，老姐姐每次就给我母亲多加两个汤圆。老母知恩，一直念念不忘，直到她去世之前还在内疚，总是找不到报答老姐姐的机会。
       利民饭店是国营的，是全镇人“进馆”的档次场所。饭店主营饭菜，兼营油糍粑粑、流糖烧饼、锅盔、包面等等。
盐井的油糍粑粑与众不同。上好的糯米蒸熟之后手搡摔打，包上煮熟的绿豆，然后菜油炸制。炸好的油滋粑粑白白黄黄，软糯焦香，一口咬下去，即使天上电闪雷鸣，也要吃完了再跑。现在盐井街上基本上没做了，前几天在抖音里看到，有个叫橙子姐姐的自媒体有半成品出售，第二天准备下单，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流糖烧饼也是盐井的特产。老面发酵的面皮包上饴糖，摊在有底火的平锅上，另外一口平锅倒过来，在旁边烧热，盖在上面，大约七八分钟的时间，一锅烧饼就做好了。吃的时候咬上一口，一不小心饴糖流出来，满衣服都是，很难洗的。前几年回盐井，发现公共车停靠的地方有一店，他们烤流糖烧饼的程序是正确的，但味道硬是回不到从前。
      盐井锅盔是将发酵的面食揉出空气，擀成薄片，刷上生菜油，然后撒麻椒和葱花，卷成长条，切小剂，烤制的办法是与流糖烧饼一样。盐井锅盔是长方形，两面微黄，丰满有弹性，胖乎乎的，模样好俊俏。湖北公安县的锅盔呈椭圆形，薄薄的一片，与盐井锅盔不是“一母所生”。谁要是将盐井锅盔与公安锅盔相提并论，我就非常有意见，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
      最后给大家介绍盐井包面。我十六岁当兵，在单位上混过一段时间，以后就在外面讨生活，走遍大江南北。我发现祖国各地除了澧县盐井之外，都没有“包面”一说，他们叫馄饨或者饺子。盐井包面有一股特别的清香，这股清香里面包含了盐井本土的葱花菜油气味。我在沪上经常吃各地生意人的馄饨，一直到今年退休，都没有吃到盐井包面的那个味道。
      改革开放初期，利民饭店的李师傅已经退休了，他儿子“元把儿”弄了一个报废的客车车厢，立在利民饭店不远的街边上，摆了一个盐井包面的小摊。那几年我已在澧县上班，休假回盐井，到“元把儿”那里吃碗包面是必须的事情。价格是每碗两毛钱，好几年没变。“元把儿”非常自豪地向外宣称：我爹爹是利民饭店的国家职工，我也吃国家粮，我们祖辈都是国家的人，要严格执行国家牌价，不能破坏社会主义计划经济。
       我吃过“元把儿”的最后一碗包面，就到了很遥远的地方。人生的道路跌跌撞撞，掐指一算，离开盐井已经有三四十年了。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做了很多事，也接触了很多人。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如果一觉醒来，头脑里马上想到的就是盐井。我当过兵，在供销社上过班，下岗之后到外面打工，做过管理，还经营过生意，有时候阳光灿烂，也有时候暴风骤雨，但人生匆匆而过，从来没有过多的思量。只有盐井，才是朝思暮想的地方。
       今年退休之后，日子开始不慌不忙，淡定从容，“回忆”就成了我们的生活日常。我多么想回到从前的盐井，再经历一遍过去的事情，见到过去的人。这种强烈的欲望就像患了一场重疾，亦无药医。（张望盐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