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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洞庭管理区居民住房发展的五个阶段 程 龙
西洞庭人的住房经历了集体芦苇茅草大棚、一户一间稻草茅屋、一户一间砖瓦房、自建小庭院(小洋楼)、居民小区五个发展阶段,是从就地取材、自己动手建住房到自掏腰包购买商品房的过程,具有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特点。 一、集体芦苇茅草大棚阶段 在湖南省政府1954年治理洞庭湖之前,每年的春末、夏和初秋,长江水、沅水和澧水三大江河的水灌入西洞庭湖,西洞庭管理区一带一片汪洋,只有几个洲露出水面,如:望洲、中洲、九百弓、金凤山等,只有少量人口围湖耕种和渔猎。大水在深秋和冬季、初春经城陵矶退入长江下游,各洲漏出水面面积增大,甚至还会露出新洲,周家店、汉寿、津市等附近老百姓会来西洞庭围湖耕种和渔猎。据《西洞庭农场志》记载,人口最多时也只有4900多人。他们在几个大洲上建了屈指可数的几座砖瓦房和一些茅草房。1955年元月,湖南省政府创建西洞庭农场,立碑圈定场界,张贴告示,要求圈内老百姓迁出。于是,老百姓全部迁出,基本拆掉所有房屋,运走建筑材料,场内基本没有了房子和建筑材料。 西洞庭农场成立仅一两年时间就调入或招工来了1万多名干部职工,分布在全场各处,不仅覆盖了各洲,而且还扎根在各大小湖畔。他们利用本地芦苇和茅草搭建大棚作住房,干部职工基本是男人,单身汉,少则几个,多则10多个、甚至30多个蜗居在一个大棚里。 由于芦苇比较脆弱、芦苇叶和茅草易干枯和萎缩,所以,芦苇茅草大棚极易倒塌,墙壁和屋顶会穿孔。雨天,棚外下大雨,棚内下小雨。冬天有贼风,十分寒冷,野兔、鸟类甚至老鼠和毒蛇会出入大棚。 现白芷湖东北方的蒿子港镇金仁村、南洲村一带是麻雀湖,属白芷湖的内湖。过去属于西洞庭农场一分场四连,四连当时辖白芷湖全境,是一个大连队,有一百多户职工。1970年农场在蒿子港建澧水码头,便把麻雀湖划给了蒿子港人民公社,四连迁到了现地址——唐林村中西部。 我出生于四连,当时麻雀湖属四连。我依稀记得白芷湖东堤下住着一户蔡姓职工,住房是一间茅草屋。每年涨大水时,他家就进水了,在水面搭建木板,继续居住,像是居住在船上。 蔡姓职工曾说:“1955年刚到这里时,居住条件更差,10多名职工住在一个芦苇茅草大棚里,白天大家收割早稻去了,突降大雨,白芷湖涨大水,芦苇茅草大棚飘走了。当晚大家没有住处,便割了一些茅草铺在堤上,大家睡在茅草上。蚊子又大又多,大家都累极了,呼呼大睡。第二天早晨起来,大家脸、手、脚被蚊虫叮咬生了很多疙瘩,但没人顾忌,照常干活。” 二、一户一间稻草茅屋阶段 建场初期,农场职工结婚没有婚礼一说,从老家弄来一个大姑娘,在类似于今天民政局的总场机关科室申请一张结婚证,便算成立了一个家庭。有了家庭当然需要一个单独的窝,随着家庭的增多,农场大力建房。 农场从山区采购来少量木材,用作房柱和栋梁。职工用稻草缠绕芦苇作墙壁,后来条件稍好了用稻草缠绕蔑作墙壁,再用牛屎与稀泥搅拌成牛屎泥巴糊在墙壁上。房顶用稻草覆盖,这样,就基本建成了稻草茅屋。 麻雀湖的麻雀特多,我现在估摸有数十万只,起飞时遮天蔽日,落下时覆盖大地。我家屋里屋外经常有麻雀聚会,叽叽喳喳,我心情好时麻雀叫声像音乐般悦耳,不好时会烦死。麻雀喜欢在茅草屋顶筑巢,危害较大,可造成茅草屋漏雨。蛇和老鼠都以麻雀及麻雀蛋为食,蛇还以老鼠为食,所以,蛇和老鼠经常出没在房顶。我多次看到房顶老鼠捕食麻雀、蛇吞吃老鼠的场景。 稻草茅屋与之前的芦苇茅草大棚比较还是具有很大的先进性,牢固稳定性强些,夏凉冬暖,可基本消灭贼风,遮小风挡小雨。但屋顶的稻草易腐烂,墙上的牛屎泥巴易脱落,需要每年给屋顶更换稻草,给墙壁补糊牛屎泥巴。 稻草茅屋经不起狂风暴雨的突袭,狂风能掀走屋顶。有一年夏季的一天,来了狂风暴雨,首先把我家屋顶掀起了一个窟窿,家里便漏雨。父母都去干农活了,我姐用提桶接漏雨。窟窿越来越大,漏雨随之增大增多,我姐就用脚盆、脸盆及所有容器去接。后来就无法接了,大约十多分钟后,整个屋顶的稻草全被掀走了,屋里屋外一个样,大雨倾盆。我和姐姐、妹妹、弟弟无处躲雨,被淋成“落汤鸡”,妹妹和弟弟吓得哇哇大哭,姐姐紧紧拥抱着妹妹和弟弟。 稻草茅屋易发生火灾。进入上世纪六十年代,全场职工基本住进了稻草茅屋,一户一间。稻草茅屋是长条形状,坐北朝南,每栋有十多间,住着十多户职工。一个大连队有100多户,中小连也有几十户。每个连的职工集中居住在一起,一栋栋稻草茅屋从南到北排列。一旦一家失火,如果抢救不及时,可能烧掉一栋或多栋茅草屋,甚至整个连队。 一分场四连在麻雀湖时,三连在四连南面约2公里处,三连曾发生过一起火灾。那是一个深夜,三连火光弥漫了整个天空,四连职工闻声纷纷带着提桶前去灭火。我当时起床出门看着南方,整个天空都是火光,似乎会烧到自己,十分恐怖。第二天白天,我到了火灾现场,一栋稻草茅屋被烧了,住在这栋的十多户职工的财物基本化为灰烬,只剩下屋柱和栋梁。为了阻隔火源,防止火势蔓延,前后两栋都被灭火职工掀了屋顶上的稻草,秃秃的,住在这两栋职工的财物从屋里搬出,放在露天下。 三、一户一间砖瓦房阶段 西洞庭农场1973年开始就地取材,全体职工动手建砖瓦房,我目睹了全过程。 建房的砖由本连队职工制造。白天,职工必须从事农业生产10小时以上,晚上收工吃完晚餐后做砖坯,劳动到晚上10点吃一餐红薯后睡觉。晚上的工作,当时称“打突击”,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加班”。 砖坯是这样做成的:首先弄粹土,然后加水搅拌成泥巴,必须湿度适度、粘稠,与做馒头差不多。我看到有的农业职工用牛踩踏代替手工搅拌,可省力,提高功效。泥巴做好后,双手举起一坨10十斤左右的泥巴使劲朝砖模木框扎下去,使泥巴充满砖模木框。为了防止砖模木框内有空隙,需要用手挤压泥巴。再取走砖模木框,泥巴就成了砖坯。这道工序特别耗体力,不是壮劳力吃不消。我们连队不仅挑选三十多名身强力壮的男劳力干此活,还有10多名女职工也干此活,被领导表扬为“妇女半边天!” 砖坯做成后有序堆放成长城形状,晾干后再堆放成炮楼形状的窑烧成红砖。 当时正值文革后期,我场武斗余风还在,农场职工分别加入了不同的造反派组织,各派之间相互打仗。有多种型号的机关枪、步枪、手枪、手榴弹和小钢炮,但我没见过大炮、坦克等重武器。网络上曾经有资料说,群众武斗是毛主席精心部署文化大革命的一部分,其意为:一是发动群众开展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打倒走资派,全面夺权,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二是训练全国人民,随时准备与美帝(蒋匪)、苏修打一场人民战争。后来一个连的解放军进驻西洞庭农场,名为支左,实为纠正极左,解散了各武装派别组织,收缴了枪支弹药。再后来农场组建了一个民兵师,辖两个团,师部和团部都设在农场武装部。每个分场组建一个民兵营,营长由分场武装部长兼任。每个生产队组建一个民兵连,设一个民兵连长。这样,武斗训练群众打仗发展为民兵正规训练,农闲时集中军事化训练,每名基干民兵训练全年累计时间不少于15天。当时,农场有不少“全民皆兵”、“大办民兵师”、“把一切帝国主义和反动派埋葬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等标语。我1987年参加工作时,民兵训练还在搞。我代理一分场武装部长、民兵营长,带领基干民兵参加过常德军分区、常德县武装部、总场武装部组织的集中训练。通过一期训练,民兵基本能掌握机枪、步枪、手枪的射击和投掷手榴弹的要领,勉强能上战场,参加人民战争。 文革时期,小孩也学大人的样,分成几派,每派有一个孩子王,小伙伴称之为司令,次之的依次为军长、师长、团长、营长、连长、排长、班长。各派相互打仗,小孩没有真枪,用泥巴、木材做成枪模型。当时流行放电影《英雄儿女》,农场职工生产的砖坯堆放成长城形状后十分类似《英雄儿女》战场上的战壕。各派小孩纷纷抢占战壕,相互开打。相互投掷砖坯、泥块、石头,小孩们被砸得鼻青脸肿,有的哇哇直哭。但有的觉得很快乐,很好玩。有个名叫“思儿”的小孩,常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但从不哭喊。他打别人也十分凶猛,毫不手软,也比较机智。多年后,1984年全国“严打”,思儿因打架斗殴被判刑。出狱后还继续称霸一方,被判死刑,立即执行。我常猜想,如果遇上战争年代,思儿或许命运绝然相反,是西洞庭的“李云龙”。唉!没有马云的时代,只有时代的马云,这就是历史唯物主义。 砖坯烧过后才会成红砖。农场从石门等地运来煤和树枝,把砖坯与煤、树枝均匀堆放成炮楼形状,然后浇油烧。这样烧砖成品合格率只有30~50%,多数砖坯被烧成了一大块,成为巨大的石头。 瓦的制造比较难,没有搞群众运动,没有全体职工动手造瓦,而是由总场、二分场、三分场、四分场、五分场开办了砖瓦厂,专业化生产瓦。当时,有人说西洞庭的水土值钱,就是农场有九家酒厂,产品远销全国各地;有五家砖瓦厂,产品远销常德附近省市。 有了砖后就开始砌墙。我们连队没有专业的泥瓦匠,只有两名职工稍微懂一点泥瓦匠技术,会建做饭的灶,便当起了师傅,带着二三十名心灵手巧胆大的职工砌墙建房,其中有几名是妇女。 当时,每个连队有一名木匠。连队指导员是党政“一把手”,木匠根据指导员的授意设计全连砖瓦屋的形状及布局,并制作成木质模型。我们四连的设计模型我在连队木工室和连部都多次见过,建四栋砖瓦房组成一个“口”字型,每条宽边30间、长边50间,共160间。“口”字内有操坪、球场、会场、露天电影场、晒谷坪,“口”字外是排灌渠道和公路。当时,我们连是营教导员,也就是一分场党总支书记沈霞森(省劳动模范,曾担任农场纪委书记。)的蹲点单位,我们连的砖瓦房建设设计是沈书记亲自搞的。我听他得意地说,今后无论下多大的雨,职工们穿着布鞋相互串门都不会弄湿鞋子。遗憾的是,这个设计只完成了东边的一条60间屋和南边的半条10多件屋的建设,就到了1980年农场停止了集体建房。后来,我多次做梦,沈教导员的设计完成了建设,我们四连成了一个城堡。 我家住进了这种集体建造的砖瓦房,起初房顶没有盖瓦,只盖了油毛毡,第二年才盖上瓦。比之前的茅草屋有很大的进步,不仅一般不漏雨,基本没有贼风,而且勉强能算“风雨不动安如山”,再也不用担心屋顶被大风掀走了,也不容易发生火灾。 四、自建小庭院(小洋楼)阶段 1980年开始,农场把农业管理站的公房分配给农业职工,鼓励农业职工自建住房。大部分农业职工坼了所分得的砖瓦住房,在自家承包的责任田里建住房。 我考上常德农校那年,我家开始自建房。大约是七八月份,我与父亲、邻居卢目林一起去常德县谢家铺购买木材。第二年,常德农校放暑假,我回家就住进了新房。我们家建的住房有三大间和三小间:三大间为主房,其中一间堂屋、两间卧室;三小间为偏房,分别为厨房、餐厅、仓库。6间房全为砖瓦结构,后有菜园、果树、猪舍、鸡笼、狗窝,前有遮荫树木,旁有鱼塘。四周有围墙,是一个小庭院,当年大多数农业职工自建房都是这种模式。 到1987年,我参加工作那年,发现绝大多数农业职工建起了单独的住房。现在看来,过去坼集体砖瓦房各自建住房是一个很大浪费。多数村今天或多或少地保留了一些当年的集体砖瓦房,依然在使用,可见当年农业职工集体建房的质量很高。砖瓦房坼后所得建筑材料不值几个钱,少数职工选择了保留集体砖瓦房,并购买邻居的一到两间,再进行改建。这样,住房面积足够了,造价要小很多。不过,家离自己承包责任田比较远,不便于农业生产。 各自建住房,对多数农业职工来说是压力山大。建房所需建筑材料都得个人掏腰包去外地采购,还得雇佣专业人员建房,需要花很多钱。估计1980年造价2000元左右,已后逐年攀升,到1995年我从一分场调到总场机关工作时,听人说达到5000元以上。当时,多数农业职工在银行几乎没有存款,为建房需要节衣缩食,艰苦奋斗多年。 我家建房时,姐姐已经工作了,是教师,对我家建房有资助。但姐姐的资助是十分有限的,并且,我和妹妹、弟弟都在上学,特别是我在外地上学,参加高考,父亲尽全力满足我的需求。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我父母亲体弱多病,生存艰难。第一年以种植西瓜为主业获丰收,赚了一笔小钱。但第二年西瓜被水淹基本失收,第三年种植辣椒、大白菜、萝卜,丰收了却卖不出去,烂在地里。已后种植甘蔗,基本靠雇工劳作,几乎没有利润。我父亲居然还建起了住房,有多难?我当时虽在外读书不清楚具体细节,但心里明白:父母亲难!难!难!我一生多次想起父母亲当年的艰难,忍不住眼圈湿润。 1995年,农场进行干教医及工业单位住房改革,把原有的公房都分配给干教医和工人,鼓励干教医和工人自建房。于是,有钱人都在城区、分场及大工厂所在地临街(公路)面建住房。一般都建三层以上楼房,第一层作门面,用于开商铺、餐馆及其它三产业。多数人把第二层以上作住房、仓库等,少数人把第二层作为旅社或第一层产业的延伸。 五、居民小区阶段 2006年,由时任管理区管委会副主任熊大贵负责,引进浙商建成了亿客隆大楼。大楼二层以上出售给群众居住,由此开了西洞庭管理区商品房发展的先河。时任管理区党委书记王昌元积极推动居民小区商品房建设,鼓励区外老百姓来西洞庭购房,严格控制个人单独在城区建房。截至2020年底,城市家园、桂花园、嘉盛家园、洞庭明珠、时代广场、洞庭春晓、瑞丰新城、国际明珠等居民小区相继建成。同时,为安置坼迁户,龙天、天福、东郊、朝阳等居民小区也相继建成。 各居民小区商品房均为现代高楼大厦,早期建的均为6层以上,中后期建的均为12层以上。其优点是牢固性极强,能抵御历年地震、 洪水灾害,完全做到了风雨不动安如山,不存在漏雨、贼风等问题,且三层以上基本没有蚊虫之害。人均占地面积很小,公共设施利用率高,市政建设发展很快。 商品房的最大问题是房价太高,年轻人基本没有能力买房,中年人买房也是耗尽一生积蓄,甚至背上房贷,成为房奴。不过,相对于外地,西洞庭管理区的房价还是比较低,夫妻都为干教医的中老年人,一般都有房,有的还有两处甚至多处房产,家庭负担不重又十分节俭的还有银行存款6位数、甚至7位数。
附图5张 图1为:西洞庭管理区街道两旁居民小区。 图2为:西洞庭管理区时代广场居民小区。 图3为:西洞庭管理区天福村坼迁安置小区。 图4为:西洞庭管理区农村个人自建住房。 图5为:西洞庭农场农场职工1975年之前的住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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