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汉寿老干部网宣 于 2024-6-21 07:14 编辑
天道(四)
萧骏琪
那一年是1976年,那一年的“双抢”我没有去染指,喉咙痛,吞咽东西包括茶水都会被痛得惨不忍睹。到两个月后才恢复正常,正常了呢,就要开学了。为此,父母为我在这期争论了好久,父亲说要留一年级,娘说,算了吧,读完初中就够了,能认几个字就行了,争来争去的,父亲占了上风,所以决定我留级。就这样,羞惭的我提着那个陈旧的布书包,别了曾经的同窗,选择比我小一班的学生为我同窗。 我的写作天赋是在小学四年级时被我的班主任熊科作老师发现的。那一节作文课写的是什么我忘了,在写这篇作文时,我在其中加入了数十字的景色描写和心理描写。科作老师看了,给了个92分的高分,这是全班第一次的高分。老师在课堂上不吝时间表场了我20分钟以上,让我从那时起,立志当一名作家,写尽家乡的美丽。
父亲双目失明,翁妈年迈,家中的唯一劳动力便是娘了。于是,娘只能天天出集体工,稍有些许时间便是做菜园、打猪草以及砍柴担水之类,幸亏翁妈还能帮忙喂猪煮饭炒菜之类。如果娘知道了一个能治眼晴的单方,她会想尽办法去把单方搞到,回到家后制作好让父亲服用,企图在一夜之间让父亲的眼睛复明。可心愿与事实相违,眼见父亲的眼疾完全失明,娘的心碎了。
76年时,我的雨具仍然是一双高脚,下雨天时踩在上面,手和脚同时发力,机械地向目的地走去。家庭境况已达到了清贫地步,但由于娘勤快,也不至于到饿肚子。听说苏籽能买钱,娘听了喜不自胜,先去供销社证实这个情况后,连夜去她的婶娘南二妈家里,约了比她大20来岁的婶娘,一起去割苏籽。
苏籽是农村中滋生的一种植物,常见于田野有水流动的地方,到了秋天后,籽开始成熟。二妈和娘一样勤快,叔姪俩人天天担着一担箩筐,住返穿掕于乡下的田野圳宽。在近处时一天可割几担。后来,附近的苏籽割完了,娘去筑金筑甚至马迹塘去割。去马迹塘割苏籽,别说担着一担笨重的箩筐,就是走路也吃亏啊,那可是往返达30公里的路程啊。早出晚归两头黑,有时娘还带一个用梅干菜炒的饭粑走,没带的时候,就饿着肚子到天黑回家时才吃晚饭。
庶吉堂的禾场宽敞,割上10余天后,地坪就铺满了。到娘哂苏籽的时候,是她最为轻松的一天。上午,把苏籽均匀铺满禾场,然后不停地翻动,以便让阳光晒透苏籽。到了下午五时许,便用木棒用力敲打,让籽与植物脱离,然后放入容器,再用风车把杂质清除干净。这样,这种籽可以送往供销社了。一斤苏籽三毛钱,10斤便是三块了。于是,父亲和翁妈的劣质香烟、我的书杂费、家里的油盐煤油火柴之类全有了。
我家没有杀过年猪,有两头猪喂到几十上百斤便卖了,父亲治疗眼睛时所欠下的债务,上下邻居的人情都需要用钱的啊。过年时,生产队起的塘鱼和煮的米酒,再到街上买几个便宜的猪头,把自家喂的鸡杀几只,便可以过一个实实在在的大年。
到了星期天,我不用去上学了,但家里的事情多,砍柴扯猪草,到了秋收时学校号召去捡野茶籽,去捡禾穗,这就是当年所谓的“小秋收”,原谅我的不厚道,我把捡的禾穗之类全部留在家里,因为我那清贫的家庭确实需要这些“小秋收”去救急,没有这些物质交学校,最多挨老师一顿骂。
生产队的禾田在每次中耕(抓禾草)之前,会洒一次石灰,那时是乡下改善生活的好时机。石灰洒下不久,田里的泥鳅和黄鳝都会“闹”死,我会随娘一起,积极地去抓禾草,把“闹”死的泥鳅黄鳝捡进随身带来的容器里。回到家里时,翁妈把这些水生动物细细地洗了剖了,腌些盐用油炸了,佐以干红辣椒以及紫苏、蒜末姜末。也就没过多久,锅里飘来的香味强烈地刺激着人的味蕾。但我是不敢先吃饭的,我家的规钜是等人来齐了一起吃。这时,父亲会兴致勃勃地斟一小碗米酒,夹一箸干泥鳅,抿一小口酒吃了。我发现,久违的笑容又出现在父亲的嘴角,那双没有光明的眼睛闪烁着欣喜的光芒。多少年后,我和表哥曹应秋在桃江县城小酌时,说起当年吃石灰泥鳅的情景。表哥感慨地说,再也吃不到如此美味的泥鳅了。
为了多挣些许工分,娘争了一头牛的看护权,那牛是白色的,鼻子处不知怎么回事“残疾”了,以至于两个鼻孔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我每天一大早牵着牛去吃新鲜露水草,一个多小时后回家吃早饭然后去上学。到了下午放学后,仍然牵着它去吃草,这就是农村人所说的“看牛”。毕竟是小孩子,刚开始看牛的时候觉得很新鲜,但个余月后厌烦了,没鼻子的白牛有时趁我不注意时,去偷吃禾苗或黄豆苗之类,这样,我很愤怒但也无可奈何,等待的结局便是有人投诉后扣除工分。
父亲有时也去扯牛草,但他眼睛看不见,址来的草有的老了,有的是牛不吃的草料,于是也便只能当燃料。翁妈的娘家在邻村铁锚村一个叫官村里的小地方,娘家有她的老弟夫妇,我叫他们为舅爹舅奶奶。舅爹爹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待嫁的女儿,大表叔已婚并有了儿女,翁妈偶尔回一趟娘家,但她绝不在娘家过夜的,她一直担心她的宝贝孙儿。
翁妈的耳朵聋,上下邻居都是依口型叫她,翁妈见了,知道人家在和她打招呼,忙笑逐颜开地答应着,或者拿出烟荷包出来装烟。那时,我的课本是不可能保留的,几乎是刚读完就被翁妈和父亲裁成小片卷旱烟丝抽掉了。后来乡下没人栽种旱烟了,几分钱一包或一毛钱一包的香烟开始流通。为了节约,翁妈把香烟掐成两段,用纸卷了吸。这样,一支香烟可以抽两次。翁妈的烟瘾大,在她抽烟时我忽发奇想,庶吉堂大屋有几位翁妈几都不吸烟,为什么只有翁妈会吸烟?后来终于明白了:爷爷去世得早,翁妈抽的是彻头彻尾的寂寞。
我没有见过爷爷,爷爷早在我去世之前便去世了,死时也仅50来岁吧。但爷爷在当地也算是一个传奇人物,他天不怕地不怕,有事对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拳脚相加。爷爷一生爱好的是吃,他可以辛辛苦苦去泗里河一天两趟来回100多里担丁块(木块,做燃料所用)而赚下的工钱,买来豆干猪肉一锅炖了,就着火烧般的谷酒吃个热火朝天。但担丁块的机遇毕竟有限。那时,国民党兵败如山倒,当局为了扩充兵力,在其辖区实行“三丁初一、五丁抽二”的抓壮丁的“国策”。于是,富人便花钱去买丁以躲避战争,穷人兄弟多的,只能离乡背井逃亡以免被抓丁去充当炮灰的悲剧。爷爷有三兄弟,他排行第二,按道理是可以抽一丁去当兵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