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大洑溪

刺玫瑰

远去的大?溪

作者～刺玫瑰

我家有一个打糍粑的石臼，逢过年，我家石臼就会东家抬到西家，通常一二十天各家轮流打完糍粑，才会被人送来放到角落里，洗干净并盖上一块大木板，来年再用。
这石臼的来历，便是出自离家百十里地的山区大?溪，是父亲跟船一趟的工钱。

大?溪是沅水流域，桃源境内水路交通重镇。上游四川，贵州以及湘西来往船只，木排竹排必停船，打尖，休整补给的古老码头。

三四十年代，大?溪码头的繁华，不亚于桃源县城，大?溪盛产岩石，沅水流域，大凡能用得到岩石工具的，都出自于大?溪。大到油坊碾槽，石磨。平地基的石滚，紧实路基的石硪。以及装饰门面并有艺术价值的石狮，石鼓，门楣石雕，修造房屋的柱子?墩，阶台石级。各种喂鸡喂鸭喂猪的食槽水槽，铺设城镇街道路面的条石，板石，叶石。应有尽有，莫不与生活息息相关。

因为岩石需求量大，以至于成就了一条产业链，大量岩石开采工和石匠手艺人便涌入大?溪，大?溪码头繁华空前，更是带动了各行各业。

码头岸上，临近沅水的山脚平地，修满了各式房屋，形成了长长的街道，大多以木质房为主，靠水边是一排排吊脚楼，重檐接顶。各种茶楼酒肆，杂货铺，小旅馆，接待着来往客商，船工，掮客，各路大神。各种口音夹杂其中，此起彼伏，给大?溪增添了无数生机。

大?溪汇入沅江入口的河面宽阔，雄浑壮美，水深流急，船只进入码头停靠，是一个巨大的工程，考验的不仅仅是船工的技术，还有船工整体合作和耐力。抢大?溪码头，便是人与沅水激流的较量。一旦抢输了，便会招揽临时纤夫，把船拉到上游，重新抢码头。

大?溪上游的清浪滩，属沅水流域最危险水流最不受控制的险滩，过清浪滩不亚于过一次阎王殿。上游下来的船只，都会停靠大?溪码头休整，休息一两天再度起航。下游上来的船只，也会停靠大?溪休息，招揽临时纤夫，摇橹工，为过清浪滩作准备。

面向沅江，大?溪左岸山头上，矗立着一座恢弘的庙宇，杨泗庙。大殿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直伸江心，傲视沅水。庙后一株千年古樟，树冠高大，遮天蔽日，直入宵穹。庙内供奉的是农民起义领袖杨幺，字泗，所以民间称杨泗将军。杨泗将军，宝相威武霸气，龇牙怒目，镇守一方平安。杨泗庙常年香火鼎盛，来往船只，起航前都会来庙里祭拜，三牲祭品，并奉上不菲的香资。

春夏两季，是水运旺季，沅水西岸大?溪到小?溪，十里水岸，停满了大小船只，木排竹排，形如陆地，尤为壮观，来往人流如织，人声鼎沸，有很多交易，或短转，或分流，大都就在大?溪码头完成。这里也成了很多物资的集散地。

大?溪正码头，一般停靠的都是上游下来的麻阳船居多，麻阳船厚重，吨位在三十，五十不等，以装载桐油，烟叶，皮毛制品和中草药为主，船老板都是财大气粗的人，

上岸喝酒必着装讲究，长袍马褂，面带笑容，脚踏牛皮靴，走路稳重大气，腰系银带，方便往衣服里藏更多现金，以便挥霍打点。一路见人就打招呼，彷佛全世界都是熟人。
沅水流域的船只，终点站常德大码头。把装载的货物，交接完毕，装上回程货物棉花，茶叶，食盐及平素生活日用物品，再回到大?溪码头，为过清浪滩作准备。

装岩石的船只，大都停靠大?溪右侧，九头山脚，汤家溪对面的河岸。
岩石都是采置于九头山。

九头山形似狮头，奇峰俊逸，形态各异，都虔诚的对着隔岸的陈家滩。陈家滩方向，一山头高耸入云，如大象昂首挺立，遥遥直视九头山。遇大雾天气，九头山时隐时现，飘忽盈盈，恰似参拜对面的象山，九狮拜象由此而来。

采石工人开采的就是九头山石材，石材质地细腻硬度很高，颇受当时沅水流域人家的青睐。

石匠们裸露着脊背，抡起大锤镐头，全靠人工，把山石一块一块完美的开采出来，由于采石工常年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裸露的脊背经风吹日晒，黜黑发亮，当地人都叫他们黑背心。每年五月十五的龙舟赛，黑背心都会参加，从无败绩。多次代表大?溪参战常德，桃源龙舟赛，都是载誉而归。沅水流域无不知晓黑背心的彪悍。

六七十年代，大?溪少了往昔的喧嚣，却还是承载着自己的使命。集体经济时期，万阳山区陆路交通不便，公粮，农副产品，木材竹子输出，还是走大?溪码头，外来生活必须品，也得经沅水到码头分散，再流入各供销社。

到了八十年代，基础设施的逐渐完善，道路通村通户，随着汽车的兴起，大?溪也完成了历史赋予她的使命。
站在大?溪老码头，对岸的杨泗庙已踪迹全无，只有古樟依然孤寂的守着她的岁月，与沅水互诉衷肠。
由于下游凌津滩修坝拦水建发电站，大?溪水位上涨十多米，船行沅江，水面平静，碧波粼粼，再也不见了原来的恶浪险滩。当年的九头山，也已经七零八落，山石都变成了各种用具，也不知被遗弃到了哪里。随着船行到了与沅陵交界的界首，水里被劈成两半的阴阳卦石，静谧的卧在沅水中，见证时代变迁…………
望着缓缓流淌的沅水，远处传来隐隐的号子声：常德桃源一大栈，穿石界首青浪滩，四十八栈接云南……由近及远……

刺玫瑰

文章发表于纸刊《湖南港航》2022第三期

龙阳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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