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荀子·礼论》（三）

永志

读书《荀子·礼论》（三）

古人丧葬图

9【原文】 礼者，以财物为用（1），以贵贱为文（2），以多少为异（3），以隆杀为要（4）。文理繁，情用省，是礼之隆也；文理省，情用繁，是礼之杀也；文理情用相为内外表里，并行而杂，是礼之中流也（5）。故君子上致其隆，下尽其杀，而中处其中。步骤、驰骋、厉骛不外是矣，是君子之坛宇、宫廷也。人有是（6），士君子也；外是，民也；于是其中焉，方皇周挟（7），曲得其次序，是圣人也。故厚者，礼之积也；大者，礼之广也；高者，礼之隆也；明者，礼之尽也。《诗》曰（8）：“礼仪卒度，笑语卒获。”此之谓也。

【注释】（1）“财物”，礼仪活动表达情感需要的钱物。“用”，即达到某个目的使用的器材，工具。

（2）“文”，同“用”对言，指借用表达的情感。“文”有“本质”义。

（3）“多少”，礼仪活动财物多少；“异”，违逆。

（4）“隆”，隆重；“杀”，“隆”的反义词，读“shài”，“减省、降”等义；“要”，要领。

（5）“中流”，即正流。

（6）“人有是”：“有”，用作动词，就是“限定在……范围中”的意思；“是”，指“上致其隆，下尽其杀，而中处其中”。

（7）方皇周挟：杨倞注：“方皇，读为仿偟，犹徘徊也。”周挟，周匝。

（8）出自《诗·小雅·楚茨》。

【译文】进行礼仪活动，财货只是表达情感的器材，让人显示身份之贵贱才是本质的方面，如果只是讲究财货的多少，那是有违礼的本质的，应该首先考虑的是从隆还是从简。有些礼仪的文饰和条理繁多，但培养情感的作用很省约的，是“隆礼”。有些礼仪的文饰和条理省约，但要表达的情感繁多，是“杀礼”。有些礼仪的文饰条理，和情感作用是互为内外，互为表里，是一并实行而互相参杂其中的，这样做是进行礼仪活动的通常的亦即无所偏正的做法。所以君子行礼只在乎情感表达怎么样，该隆就隆，该杀就杀，也可以既不隆也不杀（在上位要行尊贵的礼仪，在下位要尽力实行简约的礼仪，而中间的人适当地处于正中）。慢走快跑、驱马驰骋、剧烈奔跑都不越出这个规矩，这就是君子的活动范围。人如果把活动限定在这个范围之中，就是士君子，如果越出了这个范围离，就是普通人；如果在这个规矩中间，来回周旋，处处符合它的次序，这就是圣人了。所以圣人的厚道，靠了礼的积蓄；圣人的大度，是靠礼的深广；圣人的高崇，是靠了礼的高大；圣人的明察，是靠了礼的透彻。《诗经》说：“礼仪全都合乎法度，说笑就都合时务。”就是这个意思。

《诗经·小雅·楚茨》记录的是

周王祭祖祀神的乐歌。

10【原文】礼者，谨于治生死者也。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终也。终始俱善，人道毕矣。故君子敬始而慎终。终始如一：是君子之道、礼义之文也（1）。夫厚其生而薄其死，是敬其有知而慢其无知也，是奸人之道而倍叛之心也 。君子以倍叛之心接臧、谷（2），犹且羞之，而况以事其所隆亲乎（3）！故死之为道也，一而不可得再复也（4），臣之所以致重其君，子之所以致重其亲，于是尽矣。故事生不忠厚、不敬文，谓之野；送死不忠厚、不敬文，谓之瘠。君子贱野而羞瘠（5）。故天子棺椁十重（6），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然后皆有衣衾多少厚薄之数，皆有翣菨文章之等（7）；以敬饰之，使生死终始若一，一足以为人愿，是先王之道、忠臣孝子之极也。天子之丧动四海，属诸侯。诸侯之丧动通国，属大夫。大夫之丧动一国，属修士。修士之丧动一乡，属朋友。庶人之丧，合族党，动州里。刑余罪人之丧，不得合族党，独属妻子，棺椁三寸，衣衾三顿，不得饰棺，不得昼行，以昏殣（8），凡缘而往埋之（8） ，反，无哭泣之节，无衰麻之服（9），无亲疏月数之等，各反其平，各复其始，已葬埋，若无丧者而止，夫是之谓至辱。

【注释】（1）“礼义之文也”：“文”，本质规定。

（2）“是奸人之道而倍叛之心也”：“而”相当于“和”，“倍”通“背”，“背叛之心”，针对“他在生时就对他好，一死了就对他不好”这种表现而发，故是指对人的不忠诚、不道德的态度。

（3）“接臧、谷”：“接”，待人接物的“接”；“臧、谷”，指两种地位比自己低得多的人，或奴婢，或臣仆和小孩，

（4）“所隆亲”：是“所隆和所亲”的压缩。

（5）“故死之为道也，一而不可得再复也”：要知道，每个人都只能死亡一次，这乃是人类死亡的规律啊。“故”相当于“夫”。

（6）“故天子棺椁十重”：“十”字当作“七”。

（7）翣菨（shà jiē）：古时棺木两旁扇子形的饰物。

（8）殣（jìn）：本义指埋葬，掩埋。

（9）衰麻之服：衰麻，粗麻布做成的丧服。服，丧衣。古代居丧以衣服来分别等级。

【译文】礼，是要严谨地治理生死的。生，是人的开始，死，是人的终结。终结和开始都是美善的，人道就完成了。所以君子尊敬开始和谨慎终结，终结和开始都一样美善，是君子之道，是礼义的文制表现。如果厚待出生而鄙视死亡，就是尊敬有知觉的而轻慢无知觉的，这是奸邪的人的道，而且表现的是背叛的心。君子用背叛的心接待奴婢，尚且感觉羞耻，何况用来事奉尊敬的人和亲人。所以对待死之作为一个道，是因为死只有一次而不可以再重复，臣子对君主表示敬重，子女对父母表示敬重，在死亡时全部表达了。所以事奉在生的人不忠诚仁厚，不敬重礼义文制，叫作粗野。送别死亡时不忠诚仁厚，不敬重礼义文制，叫作贫瘠。君子会轻视粗野，会因贫瘠而感到羞耻。所以天子的棺椁有七层，诸侯五层，大夫三层，士人两层；其次，他们都有衣服被子方面或多或少、或厚或薄的数目规定，都有棺材遮蔽物及其花纹图案的等级差别；用这些来恭敬装饰死者，使他们在生前和死后都像一个样子，使这终始如一的完全满足成为人们的愿望，这是古代圣王的原则，也是忠臣孝子的最高准则。天子的丧事牵动整个天下，聚集诸侯来送葬。诸侯的丧礼牵动友好交往的国家，聚集大夫来送葬。大夫的丧事牵动一国，聚集上士来送葬。上士的丧事牵动一乡，聚集朋友来送葬。百姓的丧事，集合同族亲属来送葬，牵动州里。受过刑罚的罪人的丧事，不准集合同族亲属来送葬，只能会合妻子和子女来送葬，棺椁只有三寸厚，衣服被子三套，不准文饰棺材，不准在白天送葬，只能在黄昏埋葬，而且妻子儿女只能穿平常的服装去埋葬他，回来时，没有哭泣的礼节，没有披麻戴孝的丧服，没有因为亲戚的亲疏关系而形成的服丧日期的等级差别，各人都回到自己平常的情况，各人都恢复到自己当初的样子，已经把他埋葬之后，就像没有死过人一样而什么也不做，这就叫做最大的耻辱。

《红楼梦》林黛玉葬花

11【原文】 礼者，谨于吉凶不相厌者也（1）。紸纩听息之时（2），则夫忠臣孝子亦知其闵已（3），然而殡敛之具未有求也（4）；垂涕恐惧，然而幸生之心未已，持生之事未辍也。卒矣，然后作具之。故虽备家，必逾日然后能殡，三日而成服。然后告远者出矣，备物者作矣。故殡，久不过七十日，速不损五十日。是何也？曰：远者可以至矣，百求可以得矣，百事可以成矣。其忠至矣，其节大矣，其文备矣，然后月朝卜日，月夕卜宅（5），然后葬也。当是时也，其义止，谁得行之？其义行，谁得止之？故三月之葬，其貌以生设饰死者也，殆非直留死者以安生也，是致隆思慕之义也。

【注释】（1）“厌”：同“压”，掩，侵袭（杨倞说）。

（2）紸纩：同“属纩”，指把绵絮放在临终者的口鼻前。这是为了观察其是否断气。紸（zhù），安放；纩（kuàng），新绵絮。其质轻，遇气即动。

（3）闵：借作“瞑”，闭眼的意思，

（4）殡敛（bìn liǎn），意思是殡殓，为死者更衣下棺,准备埋葬。

（5）“月朝卜日，月夕卜宅”是倒句，实指前月之夕卜宅，后月之朝卜日（于鬯说）。　

【译文】礼的一个作用是让人处理吉庆之事和灾祸之事都有一定之规，因而只要依礼行事就不会受到指责，就可避免误会和矛盾。把新的绵絮放在临终者鼻前而倾听其气息的时候，就是那些忠臣孝子也会断定他就要死了，但是停柩入殓的用具却还不去考虑；虽然这时他们挂着眼泪惊恐害怕，但是希望他能侥幸活下去的心思还没有止息，维持他生命的事情也没有中止；直到他死了，才开始准备治丧的物品。所以，即使是治丧物品齐备的人家，也必须过了一天才能入棺停柩，到第三天才穿上丧服守丧。然后去远方报丧，准备治丧物品的人才开始操办。所以停放灵柩的时间，长不超过七十天，快也不少于五十天。这是因为：远方来奔丧的亲友可以赶到了，各种需求可以获得了，各种事情可以办成了。人们的忠诚尽到了，对长辈的礼节盛大了，仪式也齐备了，然后才在月底占卜确定埋葬的地点，在月初占卜确定埋葬的日期，然后才去埋葬。在这个时候，那道义上禁止的事，谁能去做它？那道义上推行的事，谁能禁止它？所以停柩三个月的葬礼，它表面上是用生者的设施来装饰死者，但实际上恐怕不是只保留一下死者来安慰生者，这是在表达尊重怀念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