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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十六)
萧骏琪
. 翁妈还山不久,娘又悄无声息地走了,我不再怪她了,也劝父亲也不要理会。我继续着我的文学创作和农民生涯,偶有几首诗或者散文见诺报刊,也给这个清贫的家庭带来几许慰籍。上下邻居需要写点什么,我没有理由拒绝所以欣而代劳,甚至还给同龄人代写过情书之类。我也从来没有收取过任何报酬,反正都是乡里乡亲的。 在《黎明》文学社最兴旺之时,我认识了一位大栗港乡中学的女孩子,女孩子叫纯,是栗山河人,她写的小说很耐读,文笔也很优美。她的文字几乎每一期都在《黎明》发表出现。但我总觉得她很早熟。我见过她一次,我们当时还在一座石桥边聊过很久,她说如果我出去采访什么能带她去吗?我点点头。刚好,那时桃江县搞了一个《中国民间故事集成》《中国歌谣集成》《中国谚语集成》,县里还有一个三集成办公室,号召全县作者踊跃投稿。我约了她一起去青山村和大栗港两个村去采访。在采访中,她表现得很专业,但却换来了很多异样的目光。到了第二天,谣言四起,说一位15岁的学生和一位社会青年公开恋爱,女孩子却表现出很是冷静。她写了一封长信,托正在乡中学就读的萧群范搭到我的手里,在信中,她告诉我,她偏不听那些流言蜚语,那些播种谣言的人很无聊,她认为,也许隔不了多久,那些谣言的制造者散布的东西会不攻自破。最后她殷殷地问我:哥,你是不是需要一位小妹妹?
我却步了,人言可畏啊,而且纯的表现太大胆了,我很想有一个女孩做我的妻子,最好是志同道合志趣相同的,但绝对不是她。我果断地和她说了声再见,并拒收她的信件和搭来的纸条,把一个少女的文学梦,无情地掐断在80年代寂寂的秋风里。
父亲经常长吁短叹,他传宗结代的观念与日俱增,他希望萧家的油香不能在我这一代嘎然而灭。那个年代,露天电影盛行于乡下,不要钱的电影,怎么能不去看看呢?我们时常在晚饭以后,成群结队去看电影。我发现,在每一场电影中,有一位姑娘背着一个大木箱子在卖冰捧。在炎热的夏天,有一支冰捧消除署气,那绝对是最好的送择。冰棒又不贵,几分钱一支而己。我经常去买姑娘的冰棒。有时买了,还会闲聊一会。姑娘很大方,她告诉我,她是小栗港人,夏姓。我问她的芳名,她吃吃地笑着,但不告诉我。小栗港是我们邻村,不可能打听不到啊。后来我去问小栗港的夏卫龙,夏卫龙的职业是看鸭子,他天天赶着一群鸭子在田野里游走。他也常到我家来玩,有时借几本杂志去读,借了就还了,很有信用的。在家里,他是幺儿,所以我一直叫他卫满伢几。听伟醒包说,卫满伢几的头发里有一块指甲大的黑色疤子,所以又改称他叫卫黑疤。夏卫龙很随和,叫他卫满伢几也好,叫他卫黑疤也好,他都会响亮地答应。如果看见了他背篓里有几只鸭蛋,你把鸭蛋全部拿走,他也是没关系的。
遇见卫黑疤的时候,我问及小栗港那个卖冰棒的姑娘的名字,卫黑疤告诉我,姑娘是他的邻居,叫夏小英。小栗港人都叫她英满几。英满几很勤快,几乎只要是能赚钱的、合法的,她都会去干。她家有四姐弟,她居二。卫黑疤而故作神秘地附耳告诉我,英满几的娘也是刘家湾人,是你外婆屋里的鬼呢。说完,得意地嘎嘎嘎狂笑起来。
也不知道父亲怎么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也不和我说什么,拄着一根竹棍敲敲打打到了小栗港。英满几的娘刘姓,原来认识我父母的。夏家见我父亲来了,热情地留父亲吃中饭。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第二天英满几一身新装背着一些菜到了我家,而且,做木椅的师傅也来我家做工夫了。那时我家后山有一片松树林,小松树是做木椅的最好材料。英满几来了,帮着煮饭炒菜,我反而插不上手了。到了黄昏时节,大家都吃了晚饭后,父亲要我送英满几回去,我去了。送她并不像送米伢几,我们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沿着那条溪水到了小栗港,但我没有到她的家里去,因为她也没有邀请我进屋去坐坐。
有一个夏夜,我家热闹非凡,老屋湾来了两把二胡,父亲喜欢唱花鼓戏,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中气十足,唱腔也算标准。那一夜,二胡声、唱歌声响彻了半边天。我耳尖,依稀听到外面有喊我的声音,急忙出去看,嗯嗯,原来是英满几俩姊妹背着两箱冰棒到了这里。也不知是谁骗她们说我们学校有电影看,俩姊妹气喘吁吁赶到学校时,但见偌大的操坪里空无一人。两人知道被骗了,在心里把那个误导她们的人骂了一万遍以后,垂头丧气往回家的路上走。那时候乡下没有冰箱,她们背的两箱冰棒绝对蚀大本了。当她们走到我家屋前时,听到了里面的喧闹,便喊我的名字,希望能帮她们买掉几支以减小损失。
在父亲的提议下,英满几的冰棒销掉了20多支,晚上10点多钟,两姊妹趁着月色回到了小栗港。
父亲认为我和英满几的“爱情”成熟了,他急不可待地要我写封情书,请卫黑疤转交给她,我不想写,父亲却天天吵我,最后以绝食逼我。我屈服了,噙着眼泪写了一封信,请黑疤转交英满几。卫黑疤拿走信件以后,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可父亲却天天在家里等信。
这是我又一次“恋爱”的灭顶之灾,虽然我是被迫写的情书,但毕竟是我写的。而且我对英满几有好感,只是没有想到发展到伴侣的问题。卫黑疤那个鸭子嘴,是完全可以唯恐天下之不乱的。多少年前,我路过五羊坪时,发现一脸沧桑的英满几正在烈日下晒卜辣椒。她见到我,热情地邀我到她家坐坐。五羊坪是大栗港带头富裕的一个村,可她家的厨房,仍然是泥砖垒就的,仿佛如果随便对着墙体咳嗽一声,那灰尘自会扑腾而起了。2021年我去五羊坪采访,听人说她的丈夫已经死了,是患绝症而死的。英满几的家庭本来就不宽裕,她丈夫一旦走了,这日子是雪上加霜了吧。
前几天和卫黑疤视频,这个鬼嬲二三爷的卫满伢几的日子过得很滋润,说话一如多少年的口吻,一边说话一边点头,仿佛真理就在他的手里。我忍不住问英满几的情况,黑疤悲天悯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说,死了呢,患癌症死的,作孽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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