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骏琪:天道（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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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三十四）

萧骏琪

我离开了住了一天的码头，随堂弟萧建明一起到了河源市新丰江。那里有一个砂炮厂，老板是益阳人。整个砂砲厂的员工都是益阳人和桃江人。原以为进了砂砲厂便可以如鱼得水了，但不知一个百十人的小厂却派性十足，益阳人以老大自居，常常欺负桃江人。如果有一个桃江人去投奔砂砲厂，益阳人会不停地要你请客吃饭。他们会把你带来的钱诈个一干二净，最后把身份证押了，直到你身无分文了，才放过你。我和明哥去的时候，他也没和我说这个。我被益阳人诈过两次，但身份证打死我也不会拿去扺押。这地方是绝对住不下了，我商量一位小伙熊灿青回惠州去。熊灿青是邻村黄豆仑人，比我小几岁，他见我商量他去惠州，便同意了。这是我人生之中一个当机立断的决策，砂砲厂是绝对不能呆下去的，就算是在厂里赚了钱，能架得住益阳人没完没了的索取敲诈吗？就这样，我们回到了惠州，然后开始了居无定所的流浪。白天我们到处奔波找工作，晚上捡一床烂席子随便找个僻静的地方睡觉，就这样我们在惠州市里呆了一个多月，找工作无果。熊灿青是什么时候离开我的，我竟然忘了。有一个上午，我邂逅了刘正秋。也有几年没见了，刘正秋仍然是一副瘦骨凛凛的样子。见面了，他和我同样的开心，并邀我一起去吃饭。我随着他七弯八拐到了一拣楼房前，上了四楼，只见几个人在房中间码几块砖头，吹吹打打地做饭。我知道了刘正秋是在工地上做事的。那几个人见刘正秋带我来了，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快。刘正秋立即大声说道，人啦不能太现实，都是家乡人，一人省一口不就匀出来了吧。我听了很感动，但我不想牵连他，吃了饭就出来了，继续着饥一餐饱一餐的流浪生活。

  对找工作已经彻底绝望了，我大部分时间找个路边的长椅上假寐。有一个阴沉沉的下午，我遇见了万哥。万哥是我一个远房亲傲的儿子，平时我们都是以兄弟相称的。万哥还带着他的老表如先，还有一位我不认识，万哥介绍他是栗山河人，张姓。万哥把他介绍到了塘厦一家糖厂工作，介绍费200元。我的眼睛霎时一亮，万哥还有这本事？我恳求万哥也介绍我去糖厂，但万哥只是向我使了个眼色，大声说，这次糖厂只招一个人了，下次一定是你啊，我听了点点头，但在心里都猜测他使眼色是什么原因。不管怎么去猜我总是猜不透，猜不透就不去猜了吧，可是万哥啊，我打流打不活哒呢，你带我去吧。万哥点点头。就这样，我加入了万哥的阵容，在惠州吃了中饭后，我们一行到了塘厦。万哥让我们在外面等他，他一个人进了糖厂。等了他好久才见他出来，出来后见到我们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老板出国去了，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张小伙一脸无奈，只得傻傻地点着头。
  那天的晚饭是我离开码头后吃的最好的一餐饭，万哥去砍了肉买了鱼和很多青菜，还买了两瓶白酒。我们痛快地吃饭喝酒，晚上到一户废弃的木屋里睡了。因为吃得很饱，我很快睡着了。第二天早晨起床，早餐是昨晚没吃完的剩饭剩菜。我们勉强吃了个半饱，然后随他一起到处闲逛。中午没吃饭，尽管大家都饿了，但都没有提起吃饭的问题。到了晚上也没饭吃，我们到田野里找到一坵较干的水田，下面垫很厚的稻草，周围用稻草摆放后权以挡风。因为太饿，我根本睡不着，但我一直闭着眼睛。第二天我们很早起来了，仍然没有饭吃，我们避免着说话，好不容易捱到天黑，仍然去农田里去睡觉。约睡到了凌晨三时许，就听见万哥在喊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我没有应他，只是努力地闭上眼睛，装着睡着了。也许万哥真的认为我睡着了，他坐起来，把如先和张小伙喊醒来，商量他们去深圳宝吉厂附近去抢劫。我听了吓得汗都出来了，但我不敢说话。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我真的睡着了。当我再度自然醒来时，天已大亮，而万哥他们三人却不见了。
  我知道他们终于弃我而去了，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我如作了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我回到了现实。现在，我该怎么办啊？一个人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等待我的将是什么结局？这里隔惠州虽说只有30公里，但对身无分文、三天粒米未进的我是一种什么样的考验。我作出了决定，就算爬也要爬到惠州，到了惠州城区，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那是上世纪90年代的一个壮举，三天没吃饭却要走60里路，我没有半点犹豫，面对天边的地平线，悲壮地迈开了第一步。
  终于走了十多里了，这时的每走一步都是坚持和毅力，我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惠州。我目送着很多大车小车急驶过去，但我没有想过一辆车会在我面前停下来。我正在胡思乱想着，一辆摩托车飞快地从我面前驶过，我面前是一个急转弯。摩托车在急转弯时，挂在衣架上的两个大竹筐也偏了一下，立即，里面装的桔子倾泻了一大半到公路上，骨碌碌的在公路上快速滚动着。
  那个年代的桔子是很贵的，摩托车骑手估计是个贩桔子的商人，他把摩托车站好在路边，快速地捡拾着。这条路上随时都有车子经过的，我突然有一种近乎同病相怜的感觉，马上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弯下腰来用最快的速度捡拾桔子，送到他的竹筐里。摩托车骑手开始认为我动机不纯，后来看到了桔子完璧归赵了，才放松了警惕。就这样，我们配合默契地快速捡拾着，直到最后一个桔子放进竹筐，两辆大卡车呼啸地驶过去。而我认为这里没有我什么事了，站起身来向前走去，我还有40多里路程要走呢。  摩托车骑手赶过来了，问，你到哪里去啊，我回复说去惠州。又问，怎么不乘车去呢？骑手同志啊，没看见我“满面尘灰烟火色”吗？如果有钱我走路干什么呢？骑手说了声上摩托车吧，我去镇隆，可以带你一程的。这时，我毫不犹豫地爬上摩托车……
  车到了镇隆，摩托车骑手停下来，告诉我，他只到这里了，这里隔惠州还有20里。他用目光询问我：这20里怎么办呢？我哈哈大笑，60里我都打算走，这20里算什么啊。但摩托车骑手拦下了一辆中巴车，把两块钱递给中巴车司机，告诉司机要搭到惠州市区。接着，在店里买了两块钱面包放到我的手里，说快点吃了，有几天没有吃饭了啊？
  现在，我恨了自己30多年了，那时，我为什么不向那位骑手要个联系方式？我只知道他是浙江人，在这里做水果生意有好多年了。当时我接过面包，用感恩的目光望了他一眼，骑手也向我招招手，中巴车启动了，一转眼，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