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骏琪：天道（六十六）

汉寿老干部网宣

天道（六十六）

萧骏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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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在朋友圈里见到那种无病呻吟“诗与远方”的人，其实他们根本不知诗为何物！诗歌是在不经意的感动之间，诗歌是在俯拾皆是的生活之中。2012年春天，我到了颜溪时，看到我常见的那几间茅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打了石灰线的平地，我知道，不久后，一座现代化建筑将取代这个位置。

      可是那几间茅舍呢？20多年前，我曾进过这个简陋的茅草屋，之所以印象很深，是我估计在全县2068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这种房屋的存在就只有它了，这是其一；该房有两家房屋，一间作厨房兼客厅，一间作宿舍。房屋里住着三个人，两个是老年夫妇，一个是待嫁闺女。宿舍放了两个木床，老年夫妇睡一床，待嫁闺女睡一床。两床的放置是对峙的，中间的宽度刚好能让人小心冀翼侧身而过。入夜，路过的行人可以听到老年夫妇连绵不断的咳嗽声，所以，一直以来，这里的失窃律很低。至于待嫁闺女如何在这种环境中安然入睡，估计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待嫁闺女，张姓，芳名香香。香香家里无男丁，父母只生她们三姐妹，大姐二姐均已出嫁成家。在她23岁时我和她恋爱过，原以为香香家比我还穷，这是正宗的门当户对，可她父亲不同意。是什么原因？隔河千里是一个因素，我穿戴太过于招蜂引蝶，亦是一个因素。但我和香香仍然把恋爱坚持了一年以上。到了香香实在坚持不下的时候，她竟然舍弃了家乡，只身一人跑到了上海。但人生大多皆在不如意中度过，香香也亦如此。她在上海住了两年，然后到广东到海南，直到把大半个广东跑遍，10多年过去了，她没有改变世界，世界却改变了她：她的头发开始出现白色，而且逐渐蔓延，大有一种农村包围城市之势。她的脸上也出现了皱纹，尤其在开怀大笑的时候，那皱纹便如中国地图世界地图一样在脸部抖动。上世纪90年代，我们又一次遇见了，她说，我还是嫁你吧，你为人实在。我点点头，到了次年正月初八日，香香说，我去一趟东莞，我去把我的东西拿回来，然后，我们就结婚。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香香去了东莞后不久便遭遇到车祸，她的生命如一道美丽的弧线，在繁华的东莞有形地展现了一下，便香消玉殒了。又过了几天，香香住在一个小盒子里，一个神情悲伤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捧着她，出现在鲊埠人的视线里。我没有去送她最后一程，中国人崇尚的一夫一妻制，我去送她于情于理于律于一切都不合适。在香香入土为安的第三天的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我买了些东西外加娘的土鸡蛋，去看了她的父母。我没坐多久，也没喝茶抽烟之类，就和娘离开了茅草屋。
      2012年，留给这位孤独老人的，是老头子走了，幺女儿也弃她而去了，连自己的宅基地，也不属于她了。她只得蜗居在邻家给她提供的方寸之地，一个人说着一个人的悄悄话，她没哭，她不是坚强，她的眼泪早已哭干了，她挣扎着照顾着自己，她在一个人等待着死亡。
       我去了老人最后的“家”，老人认出我来了，她老泪纵横，嘴唇颤抖着，她试图想和我说点什么，但什么也没说。我没有给老人钱，老人也没有留我吃饭之类，我们只是把目光留给对方。没有谁会来看她了，我长叹了一口气，终于走出门去。也没有过多久，当我再一次从老人的门前路过时，发现门已经紧锁了。问邻居，邻居告诉我：老人已经走了。
      在马迹塘，我路过了一个名叫“幸福小餐厅〞的快餐店，发现这里的口味居然还有点个性，便天天去那里用餐。我试图想使自己幸福一点。小餐厅的老板夫妇很年轻，但我终于发现男老板的眼睛里，仿佛少了点什么。有一天我在那里吃晚饭，和女老板说话。女老板告诉我，那掌勺的是他的男人，一个阳光男孩，但他却频临双目失明。现在，他们正在与命运抗争，他们试图拚博，用汗水赚几块钱为年轻的男人治眼睛。我听了大吃一惊，人生苦短，而年轻男人却乐观地趁自己双目还有一点点光明时，赚钱重新看这个世界的光明。年轻男人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花朵，趁他的眼前一片朦胧浑浊时，正在加深自己的美丽，等待他恢复光明的那一刻。他说，他的眼睛亮了，我们的世界也亮了。
      几个月后，我带着我的诗集《认识岁月》再到幸福小餐厅时，那对年轻的夫妇欢欣雀跃，当他们打开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新书时，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首诗是专门为他们的幸福小餐厅而写的。男人掏出32块钱，要购买我一本书，他非要我在这本书上签个名字不可。我签了，衷心地祝贺他的眼睛能早日康复，男人连连向我鞠躬表示感谢，他说连一位陌生的诗人，都在关心着他的眼睛，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快乐起来？
      我和一位耕者促膝谈心，说泥土里的得与失；我和一位钓者把酒言欢，说水族世界的自由游曳；有一天，我一个人坐在三里洲，我找到了我和杨洋坐过的地方。旧迹尚在，人在何处？现在，她早已为人妻为人母了吧，我赠送她的花纸伞还在吗？我好想叹一口长气，但终究没有。现在，杨洋的头顶早已有了一把比花纸伞更加艳丽的伞。杨洋有了为她遮风挡雨的伞，还要那把花纸伞干什么？


      哥哥    春天到了路上
      露是雪融后的泪滴    泪透明
      家乡的太阳己经升起
      羞女醒了    哥哥
      谁为我梳理这三千长发啊
      我歌    我舞
      我歌浮丘的明月
      我舞九岗的蜿蜒
      我歌武潭的雄风
      我舞马迹的故事


      春天到了路上
      羞女醒了    哥哥
      请拭去我相思的泪痕
      请拂我站立的倦意
      桃花有约    栗地深情
      哥哥     请随我来
      我们划一叶扁舟    咿咿呀呀
      放飞鸬鹚于洋泉
      打开水口于高桥
      赊了志溪春色
      扬我乌旗风云     哥哥
      我是羞女山
      护我湖莲香

      春天到了路上    哥哥
      羞羞的女儿扬起羞羞的脸
      今生    你为我画眉109

      一切熟悉的声音，仿佛全部被风吹走了。在马迹塘水电站，我和桂哥要了一份武潭鱼，打开一瓶烈性白酒，唏哩哗啦倒进碗里，然后，庄重地喝了一口，再缓缓举过头顶，致敬陶公庙的菩萨，祈求鲊埠回汉人民岁岁平安；祭奠资江的龙王，风平浪静护我舟楫；祈祷武潭的过往神仙，保千年古镇三千繁华！
      我继续向前走着，造物主，你听到了我的声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