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骏琪：天道（六十九）

汉寿老干部网宣

天道（六十九）

萧骏琪

晖晖的养父叫张友生，他也不知是怎样打听到了他的继女和我同居过一段时间，便到黄金村找到了周丰收，告诉周，他的女儿他做主，他愿意把他继女嫁给我。两人到了我娘的家里，然后到大栗港。对于张友生的到来，我很是怀疑他的动机。但周丰收我不光认识他，而且关系很好。于是这种怀疑就消除了一半。那天我把时任村支部书记的叔佬请来了，还请了两个庶吉堂大屋的人作证。叔佬还写了一份关于张友生自愿把女儿嫁我的协议书，读给张友生听了后让张友生在协议书上签了字，周丰收作为介绍人也签上了他的大名，我和在场的人都签上了名字。在酒宴上，张友生表态说，他会以帮他洗帐被衣服的名义先让女儿回家，然后我去接来就是，并约定了就在三天之后的那一天。父亲喜不自禁，举起酒杯要和“亲家”干一杯，被叔佬制止了，问张友生有什么要求？张友生说，他一直想有一件呢子衣服。叔佬痛快地答应了，他掏出50元钱给张友生，张友生笑着接了。

       吃完晚饭，已是繁星满天了。张友生执意要回去，30多里路程呢，叔佬说，做工人的工夫是耽误不得的，要回去理解啊，他示意要我送他回去。那晚月白风清，我们从岩嘴头到五羊坪再走到曹家坪，这时己是近11点钟了。在曹家坪喊了一个渡河的，渡河的说天太晚，不想过去了，一番软硬兼磨，渡河的终于答应了，但三个人必须出船资一块钱。这就是说，今晚我们要掏平时船资的200%他才肯过去。我不想在“岳父”面前丢人现眼，给了他一块钱，才把我们送到鲊埠街道，这下，离张友生家里只有约五华里路程了。到了一里街，张友生执意一个人回去，周丰收把到了第四天傍晚准时来接他女儿的事再说了一遍，待张友生点过头以后，我们才回转去黄金村。
       在娘家住了几天，终于待到了和张友生约定的日子，那天我吃了中饭以后，只身前去龙拱滩张友生的家里，去领晖晖回家。成家了立室了，人生路上，有人随我前行了，该挽起袖子大干一场了啊。娘千叮万嘱，说常常和晖晖回家里来看看啊，我这没用的娘也要送个礼呢。还说，你们生了儿女，我能带的，我现在又不老。我听了鼻子一酸，眼睛里似乎有某种液体要夺眶而出，但我忍住了，去接新娘子回家，这是喜事啊，千万不能哭哭啼啼的。下午三时许，我骑着车离开了黄金村，我知道，我的家里，还有好多双眼睛眼睁睁地望着我，父亲呢，也会如娘一样，在盼着我和晖晖“夫妻双双把家还”。到了鲊埠街，我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好长了，有点有损形象之嫌，忙去了一家鲊埠街最好的理发店把头发剃了，当焕然一新走出理发店时，发现自己真的好年轻啊。晖晖现在也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我吗？到了一里街，我不由得猛踩几步，那辆单车如得到了某种指令，嗖地一下往前驶去。
       老远望去，张友生家里死气沉沉的，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他已把灯扯亮了，昏昏黄黄的光亮，让人感受到一个阴森森的存在。晖晖怎么在这么一个家庭中长大的？人逢喜事应该精神爽啊，怎么这时的心里有这么一种奇怪的想法？到了地坪，我把单车站了，和张友生打了一声招呼，说一声，我来接晖晖来了。张友生抬起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说她还没来呢。没来？今天的日子不是你约的吗？我的心一下子凉了，我今晚就这么孤零零地回去吗？我怎么对得起我那双目失明的父亲啊。但张友生面对我的质问，不说话，一副打死也不认账的样子。我恼羞成怒，声音不禁提高了几度。原以为附近的街坊邻居都会来看热闹，但过了好一会，连半个人也没有出现。气急败坏了好一会，我再问张友生，那你女儿什么时候回呢？张友生白了我一眼，仍然不说话。我懂了，现在我聪明的选择便是扭头就走，从此不再往这个鬼地方来。至于那50元钱呢，我就权当喂了狗吧。想到张友生索取的50元钱，我的心一阵阵绞痛：那个年代的50块钱，对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家当呢。
       直到10年前，一位“不打不相识”的长沙朋友告诉我，有一位力气很大的桃江妹子，在高桥大市场干搬运，桃江妹子力气好大，胆也大，没有同行敢欺负她。朋友告诉我，桃江妹子是回族人，和你的同像率90%以上呢。我问她叫什么名字，他说叫张红辉。不可能啊，鲊埠的回族人只有李黄两姓。也是福至心灵，我突然想到了以前那个叫晖晖的女孩子，她亦张姓。
       在一次去湘雅医院的时候，我找到了这位所辉且力气大的女孩子，在我们见面的那一瞬间，我竟然目瞪口呆：我和她似乎是一件上帝得意的复制品，只是性别和年代不同而已。辉告诉我，她娘不堪她父亲的虐待，在她13岁的那一年，和同村一位男人离家出走了，听说现在到了新疆。娘走后，辉的处境更尴尬了，她父亲先让她辍学，然后让她在附近做零工。几经辗转，她到了长沙。我问，孩子，你有你娘的照片吗？辉从她的宿舍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我明白了，辉儿是晖晖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啊。

       茫然枯萎的草丛
       不愿坠落的叶
       躲在墙角灿灿而开的菊
       推开山门   便见
       没有涟漪的残荷

       蝉已蜕化
       没有一粒深秋的种子
       开进天花板上的叹气
       我为什么不能用最后的体温
       捂热一块绝望的石头

       雾正在弥漫
       我多少年前收集的忧伤
       用力倒进黄河壶口
       在逆向的朔风里
       谁用枯瘦的手
       纷纷张开在绝岭之南

       雨下
       哪一半是浊浪
       哪一半是我千年不肯褪色的血
       山门紧闭后   才发现
       地狱里的声音由远而来
       沉默良久
       终于不忍离去108

       我把辉从长沙接到了汉寿，辉有力气，但身材纤弱。她很勤快，在县城捡了一些土地，种些时令蔬菜。她还买了一部人力三轮车，没有种菜的日子，她会去汉寿县城最大的蔬菜市场：花木兰市场，帮人拉货送货。一大早她送朵儿去读书，入夜后再把朵儿接回家。我从桃江回到汉寿时，总是能吃到新鲜的蔬菜。她每天五点准时起床，一天忙碌的时间达10小时以上。辉儿心好，她相信佛的存在，但绝对不会去庙里朝拜。在街上遇见
       不幸的残疾人，她会放下一块两块钱到残疾人讨钱的盘里。因为在汉寿的一切开支都是我负担的，所以她的钱一直存放着。辉儿心软，她常给她养父一些钱，但不在养父家里吃和住。
       辉是不习惯手机的，她没微信也没有抖音之类，她只是老实做事，凭良心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