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

娄朝政

                  作者： 林长彪

        土匪的真名叫杨从明，土匪只是他的绰号。土匪是我老家珊瑚岗人，儿时的伙伴。土匪这个绰号是我队上的人起的，起得也真神了，竞然与杨从明一生的性格是百分之百的贴切。起初别人喊他土匪他不服，经常同别‘人急眼，搞急了还打人，后来叫的人多了，时间久了，他也习惯了，渐渐地杨从明这个名字被土匪取代了。

        土匪于1959年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父亲当过兵，参加过抗美援朝，同美国佬真刀真枪的干过，立过功，转业被分配到沈阳铁路局当了铁路工人。在那极其艰苦的三年自然灾害的岁月里，工人一个月工资只能买一担萝卜，谁能受得了？土匪的父亲把心一横，便强烈要求回老家当了农民，在岳母家扎了根。殊不知等待他们的是更加艰辛、更加贫困的农村生活。

       五九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原本走路不稳的土匪不小心跌入了一盆炭火中，烧中了右手。撕心裂肺地哭声惊来了大人，当大人把他从火中救起时，土匪的大拇指和食指已经烧糊了。经医生抢救土匪的命是保住了，可大拇指及食指切除了。从此土匪落下了终身残疾。

       土匪虽说没有了两根手指，但对他的生存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影响，土匪天生高大、健壮、活泼、顽皮。从辈份上来讲我们还是姑老，两家相处较近，很小的时候就玩上了。土匪天生胆大，在他脑海里就没有一”怕”字，敢想敢干，只要是他想干的就没有他干不成的，只要是他想得到的就没有他得不到的。土匪贪吃贪玩，从睁开眼睛起除了吃饭就是玩。玩的花样可多了，春天玩跳房子、捡石子、小棒、机关棒、打刀架；夏天玩游泳、打泥巴仗、摸鱼捉虾、抓青蛙、牵乌龟散步、掏鸟窝；秋天玩捉迷藏、踩高跷、斗地主、抓特务、老鹰捉小鸡、天上姑姑神；冬天玩雪球、打雪仗、滚铁环、弹珠粒、打乒乓球、打火柴枪；过年玩爆竹……可谓五花八门、无奇不有。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睡都玩不完，玩具都是自己做的。说句良心话在那个年代饭没吃饱，但玩就真的玩好了。

       贪吃是每个孩子的天性，何况在那个缺吃的年代？土匪个子大，比我们同龄人高一截，自然要吃，自然能吃。那个时候只要是能吃的，不管好吃与不好吃，我们都吃，基本上产什么就吃什么，从不挑瘦拣肥。自家有的自然吃，自家没有人家有的也要吃。想吃人家种的东西，一般的办法就是偷。农村有句俗语“三讨不如一偷。”偷不欠人情，不花成本，没抓着不丑，抓着了叫背时。为此我们与土匪经常偷吃人家种的东西，有时被人逮着了，状告他大人那里，大人觉得很丢面子，便操起棍棒对土匪教训一顿。教训完了土匪从不长记性，依然我行我素。大人问他为什么要偷吃，土匪毫不掩饰地说：“我饿。”土匪饭量很大，每天的饭是定了量的，土匪从来就没有吃饱过。没饿着的人，不知道饥饿是什么滋味。小时候大人还打得着他，大了大人打他就难了，即使打着了，土匪会奋力反抗与大人对着打，队上的人看到这一情形，便给土匪起了这个绰号，“土匪”就是这样诞生的。

       土匪读书一摸索，字认识他，他不认识字，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外，土匪每次考试语文数学基本是零分。土匪的心事不在读书上，读书是玩，玩也是玩，常常从桌上玩到地上，从室内玩到室外。老师和大人很伤脑筋，开始还管管，土匪顽固，根本听不进老师和大人的教育，时间久了老师和大人懒得管了。土匪读五年级上学期时，学着别人的样，上台领取了放假?通知书》，便高高兴兴背着书包离校了。在半路上，土匪拿出通知书》要我给他念念，看老师写的是什么。老师是这样写的：该生贪玩，不守纪律，经常做坏事，老师恨之入骨，不要水都能将之吞下。不念则罢，一念土匪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怒发冲冠，当场把老师臭骂了一顿，随之将通知书撕成了雪花式的碎片，撒落在黄灿灿的稻田里。土匪发誓从此再不踏进学校的大门了。无论家长怎么哄、怎么骂、怎么打土匪就是不读书了，便在队上当起了一名小农民。

       土匪读书不很，但在队里搞劳动却是一把好手。”双抢”割稻子、踩打谷机、挑谷子……样样在行，百多斤一担的谷子挑起飞跑，从来没有听到他叫过苦、喊过累，浑身好像总有使不完的劲。除了插秧外，其它农活在队上真找不到对手。

       土匪和我家都是队上的贪困户，年年超支，吃照顾。那时候吃照顾的贫困户可领养一头耕牛，来缓解贫困户的贫困。领养一头牛一年下来能挣半个劳动力的工分，回报还算“丰厚”的。放牛的任务自然落到了小孩头上，这样我与土匪相处的时间多了起来，几乎天天在一起。土匪比我有经验，准能给牛找个好牧场，每天让牛吃得饱饱的，牛经他喂上二三个月定能膘肥体壮。我不得不跟着他放牛，几年下来，我与土匪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在那贫困的年代，人们吃的油水很少，加之从来就没有吃饱过，饭后没多大一会儿，肚子就饿了，有时候必须得忍着，有时候忍不住了，就满山遍野的找野果充饥。有次我们一群小伙伴在土匪的带领下到一山坡下挖野葛根，不小心挖到了一条肥厚的棉绞滕的根，棉绞滕的根与野葛根非常相似，就连吃起来的味道都一样，很容易误食。土匪挖得多，分得多，吃得也多。没出半个时晨，我们都喊肚子疼，最后大人们把我们送到医院，经医生抢救，我们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山上的野果子是非常有限的，没有了野果子我们就打起了农家的主意，到处侦察，看看哪个农家的房前屋后有什么好吃的，一旦发现弄到手只是时间问题。有一天我们发现一靠山住的农家的菜园里长满了又高又大的甜高粱。我们个个被甜高粱诱惑得直流口水，可菜园里有一名叫幺妹的小姑娘看着。因为他家的甜高粱是要换钱买盐的，原来他们家的高梁被人偷过，这不让幺妹给看着。小姑娘坐在菜园里，守在甜高粱边，寸步不离。想要偷着她家的高梁简直不可能。这可把我们这些”江洋大盗＂给难住了，正当我们知难作罢时，土匪看了看她家竹杆上晾晒的衣服计上心来，在我耳边嘘了一阵，一听豁然开朗，按照土匪的吩咐，悄悄的潜到她家的晾衣处，把幺妹家的衣服全部扯了下来扔到了地上，便大声喊道：“幺妹……你们家的衣服被风刮掉到地上了。”小姑娘不知是调虎离山计，想都没想就离开菜园晾衣服去了。土匪乘机溜进菜园，扯了几根甜高粱迅速地消失在密密的山林之中了。晚上幺妹家的大人回来发现甜高梁又被偷了，把幺妹打了一顿，幺妹委屈地哭得像个泪人。这次巧偷高粱，我们一群小伙伴对土匪不得不佩服，贴他贴得更紧了。

        土匪很讲义气，只要伙伴有难处，他必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有次我们在队与队交界处的山上放牛。一边放牛，一边打机关棒。打着打着竞把放牛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不知什么时候我家喂养的那头鬼精牛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山把邻近队上的水稻吃了一大片。等我发现时，邻近队上的三儿把我家的牛逮着了，正要牵到他们队上去让我家拿谷子换牛。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要是邻近队上知道了，必罚我们家的谷子，我的屁股不知被大人打成什么样子？被打一顿是小事，这年月到哪里去弄谷子赔给人家？正当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土匪突然上前一把从三儿手中夺回牛绳对三儿说：＂三儿，你看这样行么？我给你一个桃子，你别把这件事告诉你们队长，也别告诉我们的大人，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吃了这么一大片稻子，就一个桃子？”三儿明显不依，上前来夺牛绳。土匪被三儿的这一举动激怒了，怒目圆睁地对三儿说：”今天这事你不依也得依，一个桃子是少了点，下次一定多给你几个。＂三儿软了下来还是不依，土匪拍着胸脯说道：＂三儿，今天这事要是被外人知道了，罚了我们的谷子，打了我们的家伙，那别怪我土匪不客气！＂三儿听土匪这么一说，态度彻底软了下来，土匪把牛绳塞到我手里，上前把桃子塞给了三儿，一场天大的危机被土匪就这么化解了。

       土匪虽没有文化，但他有一张抹了蜜的嘴，走到哪里就甜到哪里，能说会道。土匪凭这一技之长走南闯北，搞得风声水起。土匪首闯常德只有十五六岁，当时常德市渔场要对滨湖公园进行大面积改造，需要好多民工。渔场正愁找不到民工时，土匪凭一张不烂之舌打动了渔场场长杨正午，土匪说能帮助杨场长把问题解决，杨场长将信将疑，第二天土匪从老家带了二十多个劳力出现在滨湖公园，杨场长这才服了土匪。从此渔场只要有活干，杨场长准能找土匪。为此，土匪在渔场干了多年，也捞了不少钱，成了老家最早的有钱人。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各自有了自己的事业，渐渐地见面的机会少了许多，有时一年也见不上一面。许多年后，我回到老家见到了土匪，土匪还是那个老样子，只是穿着上讲究了许多。他说他娶了个漆河的女人做了老婆，生了个女儿。再后来听人说土匪与老婆的关系不怎么好，是岳父岳母压着，两口子才勉强维持了一段时间，岳父岳母死后，没人压着了，两人离了婚。又过了好些年那女人中风瘫了，土匪常去看她，走时还扔下些钱，说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最后在女儿的劝说下两口子各退一步复婚了，土匪把妻子接了回来，再也不到外边野了，成天呆在家里与老婆过起了小日子。

       土匪现在当姥爷了，看着自己的外孙，整天笑得合不拢嘴。时常还托信给我说：“小时候没玩够，还想回到过去的那个岁月，好好地玩个痛快。”这就是土匪，我心中的土匪！

2024

龙阳呈祥

我还以为是真土匪呢。

龙阳呈祥

土匪现在当姥爷了，看着自己的外孙，整天笑得合不拢嘴。时常还托信给我说：“小时候没玩够，还想回到过去的那个岁月，好好地玩个痛快。”这就是土匪，我心中的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