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中灿：跤王传（上）

汉寿老干部网宣

跤王传（上）

刘中灿

（一）

      龚立新，小名新婆子，1968年出生，百禄古镇土著身份。自小身量魁梧、力大如牛的形象深入人心。尽管家境贫寒，难以常享口腹之欲，尤其是那令人垂涎的肉食，对他来说更是奢侈品。在那个年代，即便是家境宽裕的家庭，一周能有两顿肉吃已是难得，而新婆子的家庭，一周之中能吃上一顿肉已是奢望，加之家中兄弟姐妹众多，更是让新婆子的父母愁上加愁。

      幸运的是，新婆子的父亲精通竹艺，手艺高超。在新婆子小学三年级那年，他亲手编织了一个大大的推网（由竹子和尼龙网巧妙结合而成），专供新婆子前往古镇旁边的胭脂湖捕捞鱼虾，以解他对肉食的渴望。得到这个宝贝后，新婆子兴奋得夜不能寐，日日邀上小伙伴，提着篮子，扛着推网，前往胭脂湖捕鱼捉虾。

      深秋时节，胭脂湖的水已变得冰冷刺骨，水位浅而清澈，鱼虾在水草丛中穿梭嬉戏。新婆子和小伙伴们扛着推网来到河边，一番嬉戏打闹后，新婆子在岸上做起热身运动，时而俯冲，时而仰卧起坐，汗水湿透了衣衫。紧接着，他迅速脱下外衣和长裤，只留下短裤，随后一跃而入水中，引来小伙伴们的阵阵掌声和欢呼。

      接过小伙伴从岸上递来的推网，新婆子仿佛化身为水中的蛟龙，将推网紧紧按在水草中，一推便是百米开外，将鱼虾连同水草一同推进网里。随后，他将网中的鱼虾和水草倒到岸上，每一次推网都能收获半斤以上的鱼虾。小伙伴们欢呼雀跃，在岸上扒开水草，挑选着丰收的果实，一推、两推、三推……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映照下的河面波光粼粼，新婆子将推网递给岸上的小伙伴，兴奋地爬上岸来，穿好衣服，提着满满一篮子鱼虾，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正是这些小鱼小虾，滋养了新婆子健壮的体魄，让他力大无穷，最终在跤坛上崭露头角。

   据传言，新婆子在上初中后，仍会赤条条地跳进胭脂湖捕鱼捉虾。

（二）

      在百禄桥中学的化学课堂上，以严厉著称的灿老师再次对新婆子发火了，这已经是本周第五次让新婆子站着上课了。原因竟是新婆子将水的分子式误写成了硫酸的分子式，面对灿老师的严厉训斥，指出水与硫酸的天壤之别，新婆子却还振振有词地反驳：“水和硫酸都是液体嘛，差不多……”这番话气得灿老师紧握拳头，几乎要动手打人，最终，他对新婆子的惩罚升级，从站着听课变成了站在黑板边听课。然而，新婆子对此却毫不在意。

      当年，老师们的生活条件也相当艰苦，灿老师在教室外搭建炉灶，摆上锅碗瓢盆来做饭，全家就在教室外的走廊用餐。别看新婆子平时憨厚老实，一旦被激怒，他也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每当白天在课堂上被灿老师惩罚后，他就会在下晚自习后悄悄摸走灿老师教室外“厨房”的锅碗盆瓢等物，丢进附近的水井里，以此作为报复。随着批评与惩罚的次数增多，灿老师家吃饭用的锅碗瓢盆也渐渐少了起来，而灿老师却一直蒙在鼓里。

      有一次，在课堂上，灿老师被新婆子彻底惹毛了，直接把他呵斥到教室外面去听课。那晚下自习后，新婆子竟然把灿老师的煤炭炉子给扔进了水井里。第二天，灿老师一家只能在学校食堂与学生们一起排队打饭吃。当然，直到现在，灿老师还没有明白，他当年的锅碗瓢盆和煤炭炉子究竟去了哪里。

（三）

      话说新婆子，他小学一年级是在百禄桥村小学读书。估计是百禄桥外河的鱼虾吃多了，天天精力充沛。读了两年书，学校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的男女同学，就没有没挨过他拳头的。一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非得把同学打得头破血流才肯罢休。校长没办法，专门派了位老师不上课，盯着他。   

      后来看管老师和校长都受不了，决心劝退新婆子。这可把新婆子的妈妈急坏了，又是找校长，又是找老师，还去找挨过打的同学家长，一个个地去道歉，可还是不管用。   

      小学三年级一开学，新婆子转学到了百禄桥街道小学。在新环境里，他那恶习还是改不了，可能因为鱼虾吃多了，那拳头总是控制不住。开学第 12 天，新婆子和一位女同学莉干上了架。谁知道这莉同学泼辣得很，力气又大，还有背景。新婆子不仅没打赢，脸上还被莉同学抓出了五道深深的指印。这莉同学得了便宜还哭着向校长告状。校长火冒三丈，狠狠地训了新婆子一顿，并且决定劝退他。据说这是新婆子人生中第一次打输架。后来据路边社消息，那莉同学和校长是亲戚。   

      那次之后，新婆子又转学到百禄桥村小。据说新婆子的妈妈向村小的老师们一个个道歉，还承诺亲自陪读，并且让新婆子写了十份保证不打架的保证书贴到每个教室。从那以后，新婆子就和他妈妈天天一起上学，在课堂里一起听课。   

      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读完了小学。其实后来新婆子恶习还是没改，打过很多架，只是间隔时间稍微长了点，没有把同学打残废，所以还算顺利地小学毕业了。   

      初中期间，新婆子就像稻田里的庄稼一样，疯长个子，身材魁梧结实，天天扬着拳头去上学，还说什么 “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没有同学敢向他挑战。   

      当然他也有怕的人，学校那位娇小玲珑魅力四射的杨妹云同学，他就不敢碰。后来据新婆子讲，他和杨同学是邻居，杨同学的爹爹是抡大锤的铁匠，力气大得很。有次下晚自习，新婆子要拉着杨美女的手一同回家，杨同学当时挣扎怒骂，回家告诉了她那抡大锤的爹爹，说新婆子欺负她。杨爹爹一怒之下，扬言要敲他几锤子，吓得新婆子回家都要绕道，不敢经过杨同学家门口。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惹杨同学了。   

      学校的花花少爷肖四是个不信邪的主儿，自以为自己拳头硬，天天在学校欺负同学。新婆子早就想收拾他了。一个热天，新婆子追到肖四追到百禄桥粮站门口，操起一卖西瓜老头的扁担，一下子就扫掉了肖四的两颗门牙，直至现在，大家都不知道肖四的名字，只知道他小名“缺牙齿”。

      新婆子当年还有个绝活，就是徒手打狗。话说当年学校附近野狗很多。周末的下午，在中学食堂后面，来了三四条野狗在抢残菜剩饭。新婆子故作柔情的样子，用手抚摸着其中一条大黄狗的头，说时迟那时快，新婆子的双手呈 “O” 字型，迅速地卡住了狗的脖子，又迅速地将狗提起腾空，三四十斤重的大黄狗来不及哼一声，就被他卡断了气。旁边的跃同学和星同学找来绳子和菜刀，把狗给剥了皮，在教学楼后的土坡上挖坑捡柴取火，准备做烧烤狗肉吃。可能是受当年电影《少林寺》的影响，他们五六个同学烧火吹火，忙得个个一脸漆黑，忙乎到天黑，结果只是把狗肉烧黑了，咬开黑黑的上层，里面还是带血的生狗肉，根本不能吃。这些家伙们个个大骂少林寺里的和尚都是混蛋和骗子，怎么可能烤得出电影里那样金黄飘香的狗肉呢。据路边社消息，后来他们把烧黑了的狗肉重新又剥去了一层烧成碳状的黑皮，到星同学家用高压锅压了半小时才煮熟享用。   

       新婆子特别爱打架，而且最爱打老师们的子弟。班主任肖老师的女儿俊同学，天生丽质，貌若仙花，但新婆子就是看不顺眼。有节自习课上，新婆子横跨教室，冲到最前面要打俊同学，俊同学不以为然，还骂骂咧咧背对着新婆子，说时迟那时快，新婆子挥拳过去，这时候俊同学突然毫无防备地转过身来，被新婆子一拳击中胸口，那一拳，打得俊同学口吐鲜血……   

      俊同学的爹爹，也就是新婆子的班主任，这下可翻脸了，一定要把新婆子赶出自己的班，要为自己的乖女儿报仇。   

      那次之后，新婆子转到了另一班，31 班，这是一位姓曾的班主任。曾老师的儿子科同学也在这个班，和新婆子同班。那是初二下学期，一个寒冬，又是一节自习课，同学们在嘻闹，突然教室里新婆子和班主任儿子科同学干起了架，科同学明显处于劣势，新婆子一时性起，跃上课桌，凭借空中优势，一记连环拳和无影腿，将科同学打得落花流水，最终把科同学打得趴在打散架了的课桌下面，头破血流，惨不忍睹。班主任来了，看到儿子的惨相，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这次新婆子被无条件劝退了。

（四）   

      新婆子这下因为打架可出了名，汉益沅三县几乎没人不知道他。被学校劝退之后的个把月时间里，新婆子从古镇的肖家湾打到朱家村，又从朱家村打到梧桐村，在百禄古镇简直是横扫无敌手。这可把龚妈妈愁坏了，打伤了人得赔医药费，打烂了东西要赔钱，天天都有人上门来扯皮。   

      据说有一天，百禄古镇来了一位头戴白色鸭舌帽，身穿教练服的时髦客人，在镇上挨家挨户地打听新婆子的下落。在好心人的指引下，这位客人找到了新婆子家。   

      一听到是要找打架的新婆子，龚妈妈吓得从屋里走出来，还以为又是新婆子惹了事，人家找上门来要赔钱的，连忙向客人赔不是。   

      客人摘下墨镜，仔细打量着新婆子，嘴里喃喃说道：“好苗子，好材料，简直是世界冠军的料……” 说罢指着新婆子问：“听说你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了，没书读了，你是不是打架很厉害啊……”   

      新婆子有点怯生生地说：“反正没输过，你要不要试试！”   

      客人哈哈大笑起来，连着说了三个 “好” 字。然后说道：“想读书，就去我们学校，益阳市体校，在那里天天可以打架，不收学费，每个月还有三十元工资，天天有肉吃，明天就可以去报到。”   

      龚妈妈听到这个消息，终于舒了一口气，愁了一个多月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客气地对客人说：“工资就不要了，有书读就行了。” 并当着客人的面训斥新婆子：“有书读了，不许再打架了，再打架，老妈就打断你的腿。”   

客人不知道该怎么跟龚妈妈解释，还是很客气地说：“不打架我就不来找你了！我们学校可以打架，而且要打得精彩，打赢了的才是好学生。”   

      龚妈妈有点迷糊了，还是对新婆子训斥道：“可以打同学，但绝对不能打老师，你看这位老师多好，找上门来让你读书，还要给你发工资。”   

      客人不想再多解释了，还是喃喃说道：“就看你家小家伙的本事了，打得赢我就打呗…… 别忘了明天去学校报到。”

（五）  

      体校可真是个好地方啊，再也不用为那让人烦恼的化学分子式操心了，也不用去学那令人头痛的微积分，就连“英格利息ABC”都可以不用管啦。   

      同学们每天在操场上，有的跑，有的跳，有的打，热闹非凡。食堂的生活也不错，餐餐都有大鱼大肉。   

新婆子是以摔跤特长生的身份被招进来的，自然就分在了摔跤队。那位戴着白色鸭舌帽去他家把他招来的就是摔跤队教练，据说这家伙年轻的时候得过摔跤的全国冠军，训练学生也很有一套。   

      摔跤的规矩就学了两节课，比如不能用拳头打击对方，不能用脚踢对方档部等等，新婆子根本就没听进去。到实战训练课了，双方对摔，人高马大的新婆子竟然摔不过班上的小个子同学。一上场就被小个子同学摔翻在地，倒在地上的新婆子被同学们围起来讥笑。想当年在百禄古镇纵横驰骋，横扫千军的新婆子，哪能受得了这口气，顿时野性大发，腾空而起，脱掉上衣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使出一记连环拳和无影腿，把这位与他对摔训练的同学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教练来了，手里拿着竹棒，厉声呵斥新婆子：“摔跤靠的是技术，不是让你来撒野的，规矩都不好好学，上课瞎胡闹……” 两名高个子同学按住新婆子，教练的竹棒就像雨点一样打向新婆子赤裸的后背……   

      那一顿把新婆子打得只剩出气，没了进气。据说校长来了，看到奄奄一息的新婆子后，对教练发火：“你他妈再敢拿竹棒上课打学生，老子就开除你……”

       那次之后新婆子暗暗较劲，认真虚心地向教练和同学学习摔跤技能，古典式、自由式…… 一招一式反复学，反复练，不出两个月，新婆子的摔跤技能就远远超过了全班同学。   

      话说那教练，受了校长的训斥，真不敢再拿竹棒上课了。但这家伙死性不改，在计时的秒表上栓了一条一米多长的窄皮带，有学生训练不认真的时候，就一皮带抽过去，抽得学生们哭爹喊娘的。新婆子这次长了心眼，偷偷跑去向校长告了状，校长过来对教练怒吼了一顿，并且没收了教练秒表上的窄皮带，扬言再犯就要开除他。   

      训练很艰苦，不论严寒酷暑，新婆子都是穿着一条打了很多补丁的短裤在操场上训练，而其他同学多少还穿了运动装训练。据说新婆子家里并不富裕，这摔跤训练，三两天就要练坏一件衣服或一条裤子，龚妈妈确实买不起衣裤了。新婆子为了表示孝心，就天天穿短裤，赤裸着上身在操场上训练。但新婆子对老师和同学说，赤身训练，可以减少洗衣服的麻烦，而不承认是经常练坏衣裤。   

      说到赤身训练，新婆子又对教练咬牙切齿了，那教练的皮带被校长没收后，又在秒表上系了根小指粗的、一米多长的尼龙带，看到哪个学生训练不认真，就会一带子抽过去，每次都是新婆子吃亏，没穿衣服，被抽出一条条长长的血印。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下来新婆子的摔跤技能，在全校无敌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