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年偷闻空酒瓶 小时候,家里每有客来,父亲都会从大队代销点打来一些土酒招待。那红薯酿制的土酒,酒气呛鼻,十分难闻,大人们却十分陶醉的样子,眯着眼,咽下一口后,张嘴吸一口气,嘴巴还叭嗒几下。一次,我也好奇地偷偷抿一小口在嘴里,无奈又苦又辣,难以下咽,呛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头上还被父亲敲了几筷子,之后再也不想闻、更不想喝那酒了。 1984年,我从常德师专毕业后,被分配到桃源县某中学任教,和我一同进入该校的还有五名师专校友。我们住在山腰上一排教室改成的宿舍东侧,同住这里的还有一位有家室的谢老师。谢老师的老公刘哥是一家效益非常好的企业骨干,平时喜欢钓鱼。西侧是学生宿舍,所有宿舍走廊是通的,一眼可以望到头。 都是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年龄,我们在食堂吃晚饭后常聚在走廊上谈天说地。每每这时,谢老师家也开饭了,有鱼的时候,刘哥还打开一瓶德山大曲美美地喝上一杯。因为饭桌就摆在走廊上,那菜肴的香味阵阵飘来,让已经吃饱了的我们也禁不住咽口水,特别是那酒的香味,简直是妙不可言。我们几个年轻人虽然嘴里大谈人生理想,但都不自觉地做深呼吸,品尝这香味。刘哥也客气地邀我们喝一杯,但我们都谢绝了,毕竟我们初来乍到,相互之间还不太了解,只是,鱼的鲜气和德山大曲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实在是太诱人了。 一次,我趁无人的时候,偷偷打开刘哥放在窗台上的一个德山大曲空酒瓶,放在鼻子下,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那醇正的香顿时沁入心田,完全不是小时候闻到的那个酒的味道,心想等发了工资一定买一瓶品尝一下。 工作一个月后,我们终于领到了第一笔工资,虽然只有几十块钱,我们都很兴奋,相约利用周末晚上到校外一家小餐馆“打平伙”庆贺一番。 那天点了哪些菜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有一钵新鲜鱼头,酒是大家不约而同选的德山大曲。我拿起一瓶仔细端详起来,标签上写的是“德山大麯”,浓香型,1963年国内银奖,原料是高粱、大米、玉米、小麦,再看瓶中的酒更是清澈透明,一点杂质都没有。在大家的催促下,我拧开盖子,顿时,一股清香就弥漫了整个包间,大家都说好香。我给每人倒上一满杯,然后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大家一起碰杯庆贺第一次领了工资。 第一次真正喝白酒,我不敢大口干杯,只能小口地抿。那酒入口醇和,清凉,绵软,甘冽,滑过喉咙下肚,人都要酥了,眯着眼,张开嘴,口留余香,嘴巴不禁叭嗒几下,十分陶醉。这时我突然发现,我现在的这个样子,不就是小时候看到的大人们喝酒的样子吗?当年的我现在长大成人了,也学习了父辈的样子了。 想起我离世近十年的父母亲,我的心情又沉了下来,父母亲勤劳一生都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我有能力回报,却无处可报,今天有好酒,我没敬父母,却自己先尝了起来,确实不该。我放下杯子,摆上筷子,心里默念着:爸爸,妈妈,儿子工作了,有能力给你们买好酒喝了,你们喝吧。 那顿饭我们吃了很长的时间,每个人都喝了半斤以上的酒。在酒精的作用下,一个个豪气冲天,大谈理想,似乎美好的未来明天就能实现。 带着几份醉意离开时,我特地拿了两个空酒瓶,说是放在书桌上插花摆设,实际上我放在房间里,打开盖子,让酒的香味飘在房间里自己多闻闻,直到香气没了,才插上几枝野花。 之后,我们“打平伙”聚餐的次数多了,和刘哥也熟了,时常到他家蹭饭,自然少不了德山大曲。 当年放寒假时,学校给每位老师的春节物品居然是两瓶德山大曲,新的标签上注明1984年国内银奖。我带着这两瓶酒,回到乡下哥哥家过年,在父母坟前摆上菜,倒上两杯德山大曲酒,认真地祭奠了一下父母。 再后来,工作调动,接触的人和事多了,喝的酒也杂了,啤酒、红酒、国酒、洋酒,有得过金奖的,也有得过银奖的,但印象最深的还是德山大曲,那醇香已经深深刻在我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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